“不是好似,是真的。”
坐在屋中做主的那位抬起头来,手中拿着一张纸,脸色白的有些惊人,此时若是林彦就在屋中,便会发现这二位不是前不久才见过他的木易和喜子主仆又是哪个?
匆匆上来禀报的喜子看向被木易拿在手中的纸,纸上写了寥寥几行字,不过此时他却来不及看纸张上的字,只是错愕的看向那张纸右下角一朵双叶半开的六瓣莲。
“这……怎么可能?”那莲花印委实太过熟悉,以至於喜子一见之下脱口而出。
“大街上,小巷里贴了不少这样的纸张,我捡了一张回来。”木易将手里的纸放在了桌案上,对喜子道,“你再看看内容。”
喜子的目光这才从那朵双叶半开的六瓣莲上移开落到了纸上的文字上。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唯我圣道教派……”
林彦将纸张上的“圣道教义”读了一遍,看向对面坐着的那位紫衣狐裘贵气十足的世子爷,此时这位金贵的世子爷手里正拎着块与他整个人哪哪儿不符的萝卜大印在盖章。
这模样……林彦抽了抽嘴角道:“圣子大人,大周建朝之后不准乱立邪教的。我家老上峰纪大人曾言对这种乱立邪教的尤其是教派中心人物,譬如教主和圣子这种人,应该抓起来处以极刑的。”
他不过睡了一觉的工夫,整个江南道便掀起了一股“圣道教”热,巧的很,传教的教主和圣子就在他的身边。
洋洋洒洒写下这一篇明明是胡诌,读起来却像模像样甚至还有几分歪理的教义的教主大人是姜四小姐,帮着盖章动用人手分发教义,让圣道教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南道的是面前这位圣子大人季崇言。
林彦自以为自己在大理寺呆了多年什么样的一对儿都见过了,可似姜四小姐和崇言这种“一对儿”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旁人是风花雪月,你作诗来我谱曲。他们倒是好,一个真不愧是才女,写的一手好文,从先前模仿杨衍笔迹书信到眼下布写圣道教义写的都十分精彩;另一个则动用人手,把“教主”谱写的圣道教义分发至整个江南道,真可谓“你杀人来我放火”的典范。
从这一点来看,这两人倒是当真般配。
正认真拎着块萝卜大印盖圣道教章的季崇言闻言轻笑了一声,对林彦道:“不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怎么可能上钩?”
至少才谱写教义不过半日,江南道各城就已经有被“教义”忽悠了的百姓过来询问圣道教是做什么的了。
这话听的林彦更是无话可说,顿了顿,扶额叹了口气:“照这势头下去,你们这一对教主圣子真要发展出圣道教来了。”
至少不过一两日的工夫,就让圣道教传承的如此之广的,真正的圣道教怕还做不到这些。
“不错,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圣道教就快要发展起来了,”季崇言说着,反问林彦,“你说如此的话,真正的圣道教众会不会急?”
这不是废话吗?你二人都把人家的路堵死了,逼的人家无路可走,无教众可发展了,怎么会不急?
“眼下怕是真正的圣道教成员已经急疯自乱阵脚了,”林彦抽了抽嘴角,看着那厢兢兢业业勤奋盖萝卜大印的圣道教“圣子”大人,忍不住喃喃,“我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抓人的。”
似他以往办案都是抽丝剥茧,查找线索,而后根据线索寻找凶手。这一条无形中约定俗成的办案查案流程是几乎每一个大理寺官员都用的法子,屡试不爽。
似这等“走凶手的路,让凶手无路可走”的法子,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不过……好似还当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只是如此的话,想到那位姜四小姐的“才女”本事,林彦蓦地觉得这位姜四小姐似乎更危险了,若是有朝一日她做了什么恶事,他要来抓她的话,定是十分困难。当然,更困难的是崇言这厮定然会想都不想的站到姜四小姐那一边,而后反手对付他。
要真对上姜四小姐和崇言这一对“凶手”,怕是所有大理寺官员的噩梦了。
正想着,属下匆匆自外头走进来,禀报道:“那对主仆有动作了!”
……
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南道的“圣道教义”实在是让人慌了神,至少木易和喜子主仆从未想过还会有被人抢去发展“圣道教”的这一天。
主仆两个站在秦淮河畔,看金陵城街头,几乎每隔几个百姓手中都拿着一份盖了莲花印的圣道教义。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喜子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身后一阵吹拉弹唱声传来,伴随着浓重的脂粉香呛的主仆两个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淮河上画舫里随着娇笑声传来的不是以往唱和调笑的吴侬软语的小调,而是煞有介事背诵的圣道教义。
“……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以往传唱吴侬软语小调的软和娇喝声背诵起“教义”来竟也有股别样的风情。
画舫上喝的半醉的客人纷纷抚掌叫好。
这一幕看的两人额头青筋暴起,恨不能冲上画舫把画舫上那群胡乱传唱教义和抚掌取乐的客人都杀光了事。
“如此过分……”林彦面前老实谦厚的“商人”木易此时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那老婆子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喜子脸色比木易更是难看:“当年主子就不该心慈手软放她一命!”
谁成想那个看起来蠢笨不知所云,为了套头面连给长媳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老妇人居然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看似蠢笨,不成想内里却是个精明的,倒也算是大智若愚。”木易沉着脸,看着目之所及的画舫之内处处皆是背诵教义的声音,面上闪过一丝阴冷之色,“原本是因着她蠢笨才留她一命,她既要做个聪明人,那便干脆送她上路好了!”
……
……
“木易和喜子两主仆在秦淮河畔站了片刻之后没有回翠竹楼,而是径自徒步前往金陵城中一家杂货铺子,我等见状便照世子所言留几个人在前头等着,又拨了几个人去了杂货铺子后头的那条暗巷附近候着。”
“果不其然,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木易和喜子主仆便自杂货铺子后头的暗门处走了出来出了暗巷,而后又回了翠竹楼。”
“我等遵循世子的吩咐,继续留人在暗巷处盯梢,又拨了两个人跟着他们回了翠竹楼。”
“回翠竹楼之后,这两主仆还点了吃食,那喜子面上的神态瞧起来也没有方才那般慌张了。”
“他二人这幅表情与世子所言全然吻合,我们留在暗巷里的人这才动身去暗巷里搜了搜,结果当真在暗巷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砖,砖后有一封信。“
“拿到信封后,我等便立时派人赶去宝陵见了姜四小姐,姜四小姐打开信封看了一遍便重新封了口交还给我们,让我们放回原处。”
“一天之后,夜半子时,有个打更的便过来取了……”
……
听到这里,林彦开口打断了正在禀报的护卫,“不是一天,是两天,从那两主仆将信放入暗巷到收信是两天。”
如此一来,这木易和喜子两主仆同真正的“圣道教众”联系的方式便为他们所掌握了,那接下来……就看姜四小姐那一双妙手能不能如模仿杨衍的书信一般模仿这个叫木易的人写的书信了。
“字迹应当不难模仿,”季崇言闻言,瞥了眼林彦,顿了顿,道,“既然敢放在暗巷里,还敢几天之后才来取,那便要考虑到玩闹的孩童误打误撞抽了砖石被拿走信的情况,所以,那书信内容应当不会这般容易看懂。”
正在禀报的护卫听到这里,面露古怪之色:这季世子怎么人没去宝陵却仿佛能猜得到姜四小姐的动静一般,同那厢的姜四小姐一个样。
“姜四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待到展了信之后,便笑道‘果然如此’,”护卫说到这里,不好意思道,“姜四小姐还给属下看了看,问属下看不看得懂,属下见信上皆是一些数字。”
“……三十一,二十六,一百六十一云云的。”
这些数字哪个能看得懂?护卫当时一看便懵了
听到这里的季崇言却轻哂了一声,笑道:“她应当看懂了,否则也不会封了信交还给你了。”
这反应看的护卫更是诧异,这世子爷同姜四小姐怎的明明分隔宝陵晏城两地,却仿佛这相隔两地一夜的路程不存在一般呢?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相距两地“交流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