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诬作嫌犯之后,他一贯是遵守宝陵县衙大牢的规矩的。吃住都在大牢里,没有乱跑,今儿正月初一,段斐见这大牢里实在无趣的厉害,打从天亮开始,外头行人兴高采烈的声音便自牢外传了进来,实在是勾的段斐如同被关在家里关禁闭的孩童一般,有些坐不住了。
再者说来,老人家有说正月初一有兆头之说,他这正月初一若是关在大牢里,岂不是一年都要关到头了?
虽说这宝陵县衙大牢里的狱卒们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癖好,更是懒得折磨犯人,里头除了饭食难吃些,其余也还好,可段斐一想若是自己一年到头都关在大牢里头,那怎么行?於是便随便寻了个仆从替自己一日,跑到大街上来了。
只是不成想才跑出来不到一个时辰,素日里不见半个人影的季崇言这个时候居然带着人杀了过来,而后想也不想便把自己抓了回来。
一路挣扎无果的被押回了宝陵县衙大牢,临到关进去之时,段斐终於努力睁大了嘴吐出了塞嘴的布团,问候了一番季崇言。
“季崇言你大爷的!”
“我没有大爷。”季崇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可以骂我爹。”
段斐:“……”
虽说那季大老爷确实糟心的很,可叫季崇言痛快这种事他是不做的。
骂是骂不得了,那……瞥向季崇言身后跟着过来的姜韶颜主仆,段斐看了看周围,眼见除了差役之外没有旁人,好男儿……就该该服软时就服软,於是干脆果断的开口求饶:“姜四小姐,方才是我废话,你吃什么都成,我瞎管的!”
他先时定是脑子抽了,季崇言就好姜四小姐这一口的,他作甚去管人家吃什么。
“你要怎么罚我都成,今儿可是大年初一,我都关了这么久了,你家里那两个老爷也都出来了,再待下去我可要憋坏了……”段斐当机立断的开口转向姜韶颜,适时的挤出两滴眼泪示弱。
季崇言这厮心狠手辣的厉害,跟他比起来,连这位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姜四小姐都要顺眼多了。
“让你进大牢的是大周律法,与我无关。”姜韶颜说着,提醒他,道,“那个王家小姐不见了。”
“她不见了关我什么事?我都不记得她生的什么模样了,与我何干?”段斐欲哭无泪,“我吃饱了撑着去绑她抓她!”
“那没法子,洛阳王家的人说是你干的。”姜韶颜不以为然的摊手道,“人家条子都递到林少卿面前了。”
这话说的段斐心中更是憋屈:“他要么别接,既接了那就快点查,查了好还我清白啊!”
“你说查便查?”一旁的季崇言适时开口道,“大理寺可不是你段家开的。你知道林彦的案头堆了多少案子和递来的条子吗?便是排队都还没有轮到你。”
段斐:“……”
好一个玉面判官,真是名声在外啊!没什么事要那么响的声名做什么?弄的什么人觉得有冤屈都要往他那里递条子。
“你好好排队等着林彦查案,莫要乱跑。”季崇言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差役把段斐抓进去,“近来世道乱的很,你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同你爹交待?”
“怎么同你爹交待?”这话说的真真是一番拳拳恳切,话里话外都是为他好的意思。段斐却忍不住磨了磨牙,听明白了季崇言话外的另一层意思:他若是再乱跑,季崇言定是要写信去他爹那里告状了。
真是太坏了!段斐憋屈的瞪了他一眼,被两个差役“搀扶”了进去。
因着今日段斐跑出来逛街,季崇言特意拨了两个自己的人进了宝陵县衙大牢:“他手下护卫不少,寻常差役也看不住他。你们看住他,莫让这个嫌犯再大白天的跑到大街上来了。”
两个季崇言的护卫应了一声“是”,提步走进了宝陵县衙大牢。
对此,宝陵县衙上下众人没有任何异议:先前那个名唤追风的护卫都已经拨进来了,世子再拨几个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解决了出逃的段斐,季崇言转头看向姜韶颜:“姜四小姐受惊了!”
姜韶颜摇了摇头:看到段斐在大街上乱晃除了些微的惊讶之外她倒也不意外,方才正是她让小午去寻的季崇言。
毕竟能让段斐老老实实的在大牢里呆那么久的,除了季崇言,她想不到别人了。
一个恍神的工夫,香梨和小午已经不在一旁了。姜韶颜恍惚记起这两人方才都喊要“出恭”,而后一起离开了。
一起跑去“出恭”?这借口……姜韶颜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不过似乎她身边的人对季崇言的感觉都很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等一起去“出恭”的事来了。
不止她,大家也都觉得他好,可见他是真的挺好。
姜韶颜看着日光下周身仿佛镀了一层光似的季崇言,抿了下唇,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着:“世子何时回晏城?”
“明日。”季崇言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些案子该动了。”
女孩点头“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杨家那边有信要回的话,世子寻人同我说一声便好,我这些时日不是在宝陵就是在姑苏。”
季崇言点了点头,杨家的事是重事,自然不能马虎。目光自女孩子那双环的发髻落到了女孩子的眉心,那一点花钿贴的人仿佛多了几分胖日历没有的娇俏,季崇言想了想,开口道:“祖父年前来信於我要来江南道,如今已经走到半道上了,估摸着初五前后便能到。”
安国公他老人家要亲自来江南道吗?姜韶颜心中本能的一紧,正要开口问季崇言安国公突然来江南道的理由。
那厢的季崇言却仿佛已经先一步猜到她的想法一般,开口道:“不是什么要事,他就是想来看看我。”说话间不等她开口,他便继续说了下去,“杨衍谏言替二殿下寻伴读,选了我三弟,陛下允了。”
说出这话来的季崇言声音淡淡的:“祖父气的来信同我告了一状,而后便告了年假来江南道散心了。”
这话听的姜韶颜心中一跳,心道果真是君心难测!她看向神情淡漠平静的季崇言,踌躇了一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多问了一句:“陛下待你如何?”
安国公为二殿下伴读之事如此生气倒不是对那位民间二殿下有什么意见,而是陛下此举的意味:陛下是定要把安国公府拉上这条船了。
如今陛下膝下有二子,太子同二殿下各自势力尚未成型,这个时候登船绝非好事,反而极有可能成为所谓的靶子。
如果是杨衍动的手脚,那安国公府大可放开手脚来对付杨衍,可此举是陛下的意思……姜韶颜看向季崇言,等他的答案。
季崇言看了她一眼,道:“京城人人皆知陛下最是疼我这个外甥。”
姜韶颜只一听便明白了季崇言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