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瞧不出哪里有什么特别的。方才在外头时更是盯着她家小姐,莫以为她们瞧不出这人的心思,多半是动了收小姐做小的想法。呸!哪来那么大的脸呢!
不过那人也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被常来酒馆的郑大人“提点”了一番,便收了心思。
毕竟得罪林少卿这种事,寻常人不会去做。有权势有能耐得罪林少卿的,也不会为了一个酒馆老板娘去得罪林少卿。
毕竟这长安城可不缺美人。
酒馆老板娘紫苏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顿了半晌之后,才对小丫鬟道:“阿润,他身上那股子调和过的药味我有些熟悉。”
那是年幼时还未入掖庭,还不曾在大冷的天在冰冷的河水里帮贵人浆洗衣物时的记忆了。
紫苏闭上了眼:那么多年过去,年幼的记忆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彼时她父母尚在,族人尚在,世代行医的大族里,寻常宅邸中种植的用以点缀宅邸泥瓦的花草在家宅里都被换成了药草,可以随取随用。
族中四房有个八叔叔天赋最好,不止一次被那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祖宗夸赞。不过天赋虽好,闲暇时的八叔叔却最喜欢和他们这些小童玩耍。有一年族里有个堂妹被虫蚁叮咬的狠了,浑身上下全是大包,惨不忍睹。八叔叔知晓了,便配了个香囊与他们挂着玩。
她也分得了一个,紫苏嗅了嗅鼻子:她鼻子很好,不管是学医还是酿酒都要求有出众的五感。
八叔叔自配的那个香囊的味道她此后再也不曾闻到过,同外头坊间卖的驱虫蚁的香囊截然不同,是他自配的。
如今过去十多年了,可方才在那客人身上她居然闻到了一样的味道。
紫苏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若是林彦在京城,她或许可以央求他帮一帮忙,查查这个人。可眼下林彦不在,即便是林彦的朋友,林彦的上峰,她都不敢央求,只能用一坛紫苏酒试探一番了。
不敢寻旁人帮忙也有她的顾忌。族里当年被抄家,家族中的男子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她自掖庭被放出宫后,特意去查过一番,听闻家中男子已然没有人在世上了。而一同被充入掖庭的女子,母亲她们这些人也在磋磨了几年之后没了。到如今,除了她这个巧巧放出宫的之外,她只有一个堂妹仍然在世了,不过堂妹在宫中,谋上了一个女官的位置,没有同她一道出宫。
既然如此,这个味道的香囊当不可能再在世上出现了,可为什么那个药商身上会有相同的味道?
这些她都不知道,却也不敢明着跟踪那位客人。掖庭被磋磨多年的经历早让她明白了生命的可贵,自是要小心行事的。
一想至此,紫苏忍不住苦笑。
虽说曾经不在意,可自认识了林彦,她其实……也一直想摆脱罪臣之女这个身份的。他为她奔走同族中抗争,她自也想努力的试一试。
当然,这件事……也是要同他说一说的。
夜幕降临,这条长安城主道上的夜市繁华却方才开始。
饭点的时候,酒馆中客人不多,临街的一桌客人方才离开,她挽起袖子收拾了起来。
只是才拿走了桌上的两只空酒壶,几个身着吏部小吏官袍的汉子便走了进来。
“要五坛金桂酒,捆扎好路上吃。”其中一个汉子将酒钱拍在了桌子上,不忘叮嘱她,“快些!”
大周吏部的小吏也不都是文吏,似这几个身形高大健硕的一看便是武吏,虽说不似兵部的武吏那般要上战场,可来回奔走捉拿犯事的官员时,这些人也时常出面。
紫苏温和又疏离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向后厨走去。
当年族中抄家,也是着这些官袍的小吏将她们这些女子押去的掖庭,她当然记得清楚。
身后几个小吏正在闲聊说话。
“也不知这个关在晏城大牢的犯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个杀了县令的凶手,且人证物证都有了,杨大人却要亲审!”
“是啊,缓一日叫我等过了元宵再走都不成!”另一个小吏接话唏嘘了一声,“家里头元宵都买好了,还没吃呢!”
这话听的一旁的同僚笑着取笑起他来:“你就贪那一两只元宵不成?少吃点会如何?”
那唏嘘吃不得元宵的小吏被取笑了却是不以为然,笑着解释道:“你等这些还未娶妻生子的怎会懂?我贪的是那一两只元宵么?同家中娇妻幼子一同吃饭的感觉你怎会明白?”
原是取笑他却没想到反被他将了一军,同僚却未生气,只扬着拳头给他不轻不重的意思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我虽无娇妻幼子,却也有父母, 往年不觉得元宵有什么好吃的,如今倒是觉得味道不错了。”
“所以,到了晏城,我等可要好好看看这个凶手到底是个何等三头六臂的人物,居然叫杨大人一日都等不得!”另一个年长些的小吏摩挲了一下下巴,蹙眉似是也有些不解,“不过是个杀了县令的凶手而已。”
不怪他说起这话来语气轻飘飘的,而是常年为吏部捉拿各种犯事官员,以及与犯事官员相关的凶徒。莫说杀了县令的了,就连杀了三品大员甚至王公贵族的凶徒他们也捉拿过。可上头命令这般急迫的,还是头一遭,实在是叫他们有些不解。
“更何况晏城那里不是有季世子和林少卿么?这二位办事稳妥,人也好端端的关在里头,没有跑掉,也不知杨大人作甚这么急?”那年长小吏接着说了一句,摇了摇头,不忘催促紫苏,“老板娘,你快些啊!我们上头催的急。”
在听到“晏城”两个字时,紫苏脚下便是一顿,更别提之后“林少卿”三个字了,听罢他们的相谈,紫苏垂下眼睑,口中道着“这就拿来”,脚下却快步走入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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