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留城的时疫之事我了解的不多,只听闻最早是城内不少人发起热来,那些时日,整个留城的医馆都挤满了前来看诊的发热病人。”
“城内虽说没有什么名医,可靠谱的大夫也有几个,都是几十年的老大夫了,却未诊出什么异样来,只当寻常的发热病来诊治。”林彦对季崇言说道,“可不管怎么治,几乎换遍了治发热的药方,可这些发热病人却一直不曾好转。得过发热的不见好,每一日又不断有新的发热病人出现。那些时日,只要哪条街上有医馆,排队诊治的发热病人都能从医馆前一直排到街尾……”
旧的不好,新的出现,城中发热之人越来越多。这等情况下,莫说大夫了,就是普通人也发现了问题。
“没过多久,最早一批发热病人开始死去,临死前烧糊涂了开始说胡话,胡话说了不到一日,就死了。”林彦说描述起了这所谓发热时疫的结局,“事情自然惊动了整个株洲,不少株洲别城有些名望的大夫都道这发热从传染的样子来看似是时疫,只是表现没有一般时疫那般可怖, 应是一种新的时疫。”
时疫已经出现自然要开始封城烧城埋人, 待到年尾的时候,整个留城成了一座死城, 在处理了留城之后,别的地方也再未听说有这样古怪的发热情况出现了。
从结果上来看,这次处理时疫的官员应对很是及时,是以当时不少官员都得了嘉奖。
至於时疫的源头……时疫都处理了, 从头至尾也未让时疫外泄至其余城,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这就是整个时疫的过程。
从过程来讲,当地处理时疫的官员反应还算快没有什么毛病,嘉奖……也算不得错。只是整件事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稀里糊涂的。
对!糊涂的紧!不清楚这是不是时疫,便当时疫来处理了。是什么时疫, 时疫的源头在哪里, 怎么得的这个发热却是没一样清楚的。
很显然眼前这个秀珠若是一去留城,不管有没有发热都逃不过被坑埋的命运。
而据秀珠所说,那个人牙子似是一早便知晓她一去留城可能会没命回来了。
“老爷在这件事上的反应很是古怪, ”秀珠说起了当时的事情,她虽然在主子面前不算显眼,却不是什么笨的,也是为数不多发现异样的董家仆从之一,“我同小姐院中的张嬷嬷关系不错,先前告诉我小姐嫁了个假权贵的就是张嬷嬷。小姐失踪后她心神不宁的,常偷偷找我说话,说觉得整件事怪怪的, 老爷也怪怪的。后来老爷处理我们这些人时张嬷嬷是最先被卖掉的, 卖到什么地方了我不知道。”秀珠说到这里,那张寡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忧色, “我都如此, 张嬷嬷他们更是不可能有活的机会了。”
当然,秀珠只是个针线丫鬟, 没有季崇言等人这般的手段, 没法查证那些被发卖仆从的去处。不过据季崇言等人查证, 莫说张嬷嬷了, 除秀珠以外的其他人都死了。
“发卖我的人牙子同董家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小姐没失踪前我听院子里的姐妹闲聊时说过这人贪财, 便将攒的银票藏在了鞋底里。许是我瞧着不甚起眼,看着就不像得宠手头富余的, 他也没多留意我。”秀珠说起了自己如何从人牙子手中求生的过往,“他在开封一代人牙子里也有些名头,好些人家都从他手里买丫鬟。”
秀珠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摸出两块帕子递了过去给林彦和季崇言看,寡淡的面容上无端多了几分底气:“我自知相貌普通不大起眼,既是个丫鬟,便有自知之明,所以在手里的针线活上是下了些功夫。小姐身上的衣裙大半都是我帮着绣的。”
秀珠递过来的帕子是两块双面的刺绣,虽说与真正的针绣大师没法比,可在寻常的针线丫鬟中也很是不错了
“按理说, 我这样的丫鬟,转手好卖的很。”秀珠说道, 即便是个丫鬟,她手里活计好,自也不缺买家。
“可他……就是那人牙子留了我半个月, 就是不卖我。”秀珠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眉头拧了起来, “我便知道不太对头了,幸好他是个小人!”
同这等人打交道,若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反而麻烦。若他是个小人,一切就好办了,给钱就是了。
“我本也不怎么起眼,他想着过后也没几个人记得我,便收了钱便将我卖到了江南道。”秀珠说道,“临发卖前同我说让我赶紧忘了以前董家的事,不要多问多管了。”
秀珠不蠢,自然立刻明白了人牙子话里的意思,也照做了。不过这照做待到林彦等人找上门来之后,她却毫不犹豫的跳了出来。
“我只是个寻常丫鬟,他们随时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我。”秀珠说道。
她自打记事起便是被发卖的丫鬟,做惯了小人物,也很是明白如何做这等丫鬟才能活的最长久。只是自己虽然不起眼, 可对方若是记起自己来,想要解决她也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与其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想起来查到了自己, 不如主动告诉面前这两位,所以秀珠万分配合。
“我将钱给那人牙子的时候,人牙子掂了掂银钱时说了一句话。”秀珠说道这里,神情无端变得郑重了起来,“他说……也好,这些钱买你这条命绰绰有余了。”
一句话让她知晓,自己若是照着人牙子的安排没有出钱的话必然必死无疑。
“待到入了新主子家,我在针线房做活同人闲聊时听说了留城时疫的事,便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说到这里,秀珠面上凝重之色愈发明显,“若是照着他们的安排,我或许就会死在时疫中。可人牙子安排我的时候,留城的时疫……还没有发生。”
所以,时疫也是能预测到的么?难道他们能未卜先知?又或者那所谓的时疫也是人安排的不成!
林彦和季崇言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秀珠作为一个丫鬟知晓的也只有这些了,又让人照着秀珠的口述画出了戏班主、台柱子梁公子同那所谓权贵的画像之后,秀珠才离开了。
待到秀珠走后,林彦才问对着这三张画像打量了好一会儿的季崇言:“崇言,你看了这么久……难道是认得这画像里的人不成?”
季崇言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林彦:“……不认识你看这么久?”
季崇言解释道:“我只是认真回忆了一番自己有没有见过这几个人,眼下是确定了真没见过。”
没见过就没什么说的了,到时候分发下去让人问问就是了。林彦心道,而后又对季崇言道:“崇言,你说什么人能做到事先预知时疫?”
“不是真的未卜先知,就是他擅懂医毒这等东西。”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脑海中闪过九龙岭上瑞元观那些被弄死的道士,过了片刻之后才又道,“不过要能做到‘预知’时疫,一般的大夫显然是做不到的。”
这一点林彦自是也认同的,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些能做到‘预知’时疫的人同那些富商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