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震的同时,两扇须十数名壮汉才推得动的大铁门,轰隆一声反拍往外,推门的蒙古大汉,无不被震飞开去,血流七孔。
碧空晴亦给反震之力弹得倒飞而回,一个筋斗,就在向外冲出众高手头上跌回殿心,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鲜血,形相惨厉。
死守后路的横刀头陀手持戒刀,横门而立,身上满是鲜血,已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给溅在身上。
这位玄门第一高手,展开刀法,森寒的刀气,把偏门封闭起来,一夫当关,硬生生承受起蒙人的疯狂进攻。
赤扎力和牙木温亦加入夺门之战,状若虎群。
赤扎力手提大枪,突然在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闪电刺来,危急下横刀头陀不及回刀反击,施展开佛门无上手法,一抄握高枪头,赤扎力大惊,全力运劲回拉,这人亦是蒙军中有数高手,仅次於博尔忽之下,这一拉实在非同小可。
横刀头陀一手运刀,施展出一套细腻之极的刀法,把牙木温迫在刀光外,另一手暗运内力,把枪从中震断,赤扎力一拉拉空,自己的劲力倒撞回来,登时蹬蹬的向后直退,把后面的蒙人撞得东倒西歪,一口鲜血喷了开来,坐倒在地。
横刀头陀把震断开来的半截枪锋抓在手,反手一挺,穿过牙木温重重刀影,贯穿了这蒙古猛将的前胸,牙木温大叫一声,当场剐命。众蒙军人骇然退开,横刀头陀卓立门前,状若修罗。
横刀头陀却是有苦自己知,刚才运力断枪,搏杀牙木温,已是他毕生功力所累,登时一阵力竭,知道与蒙古国师八师巴一战的创伤,虽然以舍身大法强压伤劫,但一夜苦战,现在已油尽灯枯,随时倒毙,再无抗敌的能力,决意以身殉义,强提一口真气催激起生命的潜能,连聚佛门无上神功,全身泛红,随又转白,白又转红,次数愈来愈频密,形相诡异。
号角吹起,蒙军再次发动攻势,当先领前的一个千夫长,勉强提刀抢入,试探的一刀当头向横刀头陀劈落,横刀头陀静如山岳,瞪大双目,千夫长一阵心悸,硬着头皮加速全力劈下,一下斩在横刀头陀的秃头上。
刀切头上,突然间,横刀头陀整个身体爆成一团血雾,覆罩门前三丈见方的区域,数十个在血雾范围内的蒙兵,都给爆发形成急窜的真气活生生震毙,一代高手横刀头陀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
思汉飞刚刚赶到,看见这悲壮的一幕,不由面色发自,喃喃道︰「破精自绝大法。」
身旁的其他蒙古将领,无不色变。
原来这破精大法,乃是来自天竺的秘传绝技,可使人精血爆炸而亡,上乘者,自裂血管,好像横刀头陀爆成一天血雾,伤敌於无形,乃最高之境界。
思汉飞暗提真力,发觉一番调息后,功力回复了六七成,暗喜又可出手。
这思汉飞不愧高手,在击伤了当代高手凌渡虚后,这么快立即回力过来。
这时剩下的传鹰、直力行、田过客和韩公度,已通至离右雁翼殿的进口约四丈处,碧空晴并没有跟来,看来是凶多吉少。
蒙古军的攻势有增无减,这些起於漠北、性情好斗、勇猛善战的塞外民族,已被血腥激起凶性,他们一生人都在战争长大,实战经验举世无双,不顾性命的攻来,实在非常可怕,错非众人均为不世高手,气脉悠长,换了一般好手,不待被杀,早已力竭气绝而亡。
韩公度转作殿后,手上舞出万道剑气,掩护众人的后方,眼前尽是一拨一拨悍如猛虎的蒙古人,锋利的兵刀剑战,在火光耀目生辉,在重围外约十丈处,一个面目严峻的黑衣老叟,跃起半空,迅速在密压压的蒙兵头上越过,凌空向自己扑落,正是白道中人闻之胆丧的毕夜惊。
毕夜惊身在半空,迎着韩公度刺来的一剑,迅快无匹的一掌拍在剑身上,借力又再跃上半空。
别小看他这一拍,却是毕身功力所聚,名为天魔击三大散招,可以借跃起凌空之势,把功力分三次提升,一次强似一次,凌厉之至。
韩公度真气几乎为他拍散,不由大栗这魔头的盖世功力,这时毕夜惊的第二击又以雷霆万钓之势,一拳直击下来,刚好盯住韩公度刺来的剑身上,借势再飞上半空,高达六丈,身形在空中一个盘旋,第三次扑下来时,更是双手齐击,韩公度这时等於站在一个风暴的中心,又如惊涛又如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随时有覆舟的危机。
韩公度勉强抵过他第二击,血气一再浮动,他吃亏在一面要应付蒙兵的狂攻,同时间亦要抵御这盖代魔头,当机立断,一跃而上,全力向如恶鹰下扑的毕夜惊迎上去,剑声风雷隐动,一道长虹,直击毕夜惊。
毕夜惊双手突然幻化出漫天爪影,刹那间剑爪互击了七次。
毕夜惊借力飞开。
韩公度提气纵跃,便想尾随传鹰等人而去,身还在半空,一枝长箭不知从甚么地方射来,疾如闪电,丝毫不带半点风声。
寒芒一闪,长箭由韩公度背后穿入,由前胸带出一蓬血雨,飞插在附近一棵树干上,露出的箭尾还在颤动,劲力和时间的拿捏,无懈可击。
一代高手,在冷箭下被杀身亡。
毕夜惊回头一望,颜列射卓立十丈开外的一个亭顶之上,专心运气调息,刚才一箭,看来消耗了他大量真力和精神。
毕夜惊还在思索,一股杀气摄身而来,急忙回身反击。
只见矛宗直力行面容肃穆,形如铜铸,将拦在面前的蒙军纷纷挑杀,接着一矛接一矛向自己攻来,每一击都是只求伤敌,这样的仗,如何能打,毕夜惊脚下节节后退,转瞬两人退出长廊,在花园内展开生死决战。
田过客知道直力行心意,韩公度之死使他下了拚命之心,要为挚交之死取回代价,况且敌方高手如云,假若直力行与自己放手大开杀戒,牵制住敌人的主力,传鹰在压力减轻下,或可趁机进入秘道。
田过客向传鹰打个招呼,回身杀返敌方人海之内。
传鹰则展开身法,扑入右雁翼殿内,一面重温韩公度所传授进入秘道的法则,他内心感到前所末有的孤独,所有并肩作战的战友均已离他而去,由这一刻开始,他便要孤军作战。
整件事的成败,变成了他肩上的责任。
传鹰刚扑入右雁翼殿,只听得一声大喝道︰「停住!」
传鹰停在门前,轰隆轰隆之声在身后响起,大铁门开始关上,但传鹰又势不回跃出去,以他的身手,虽可以及时穿门而出,但大门关闭后,出去后便欲进无门,一切的牺牲,完全白费,所以无论留在殿内如何凶险,他也要应付。
身后的铁门轰然一声关上,整座大殿顿成密封,超过三十个以上的箭手,分布在最有利的位置,箭头都指向自己,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站立在另一道亦已关闭的偏门前,后面一排的站着七名蒙古大汉,手上是各种不同类型的兵器,蓄势以待。
传鹰施展内视之术,暗察自己的体力状况,发觉已接近透支的阶段,实在不宜浴血苦战,可是看情形亦不由自己去选择,中年书生本身既是个高手,加上身后七名猛将和三十名箭手,这场仗看来有败无胜。
况且要搏杀这批敌人前,还要先在这毫无遮蔽的空殿内,凭单刀应付威震天下的蒙古箭术,想想也令人沮丧万分。
传鹰以最快的速度打量右雁翼殿内的形势,正如韩公度所描述的,通往迷宫的九个入口已经出现,每排三个,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殿的中心,每个入口约有一丈的距离,里面黑沉沉的,仿如通往幽冥的无底深潭。
传鹰知道只有其中一个才是真正入口,而这秘密,亦是现时唯一可以倚赖的本钱。
殿中形势璧垒分明,传鹰孤单地立在近门的一边,另一边门前是中年书生和他背后的蒙古高手,箭手以书生为中心,於两边伸出作扇形的分布,弯弓搭箭,瞄准传鹰,对立的两边对手之间,是九个深不可测的地洞,大殿与外间完全隔离在两边紧闭的大铁门外。
中年文士眼中寒芒闪动,傲然道︰「本人崔山镜,受命当今皇帝之弟思汉飞,全权在此负责。」
说到这,停了下来,很仔细地观察传鹰每一个表情,尝试找出传鹰的弱点,加以利用和进击,不战而屈人之志。
传鹰面上不露半点表情,似乎就这样站上一日一夜,也不会气闷,崔山镜暗忖此子心机深如大海,有异常人,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是惶急不安,又或急谋应变,绝不似此子之蛮不在乎。
崔山镜面容一整,提高声线道︰「阁下身陷重围之内,绝无生理,即使阁下尽杀殿内之人,但我方援军转瞬即至,阁下仍是毫无机会,不如来个交易,若阁下坦告进入地下迷宫之法,本人代表皇爷保证阁下在丝毫不损下,离开此地。」
传鹰大动脑筋,盘算种种应付之法,忽然看到崔山镜后的蒙古高手,听到崔山镜以他的安全离开来作交易,都露出不满的表情。
传鹰暗忖这批蒙人必是因为自己满手都是他们族人的鲜血,自然欲置己於死地而后快,见崔山镜许诺让自己离去,当然不快。
其实这也要怪崔山镜平日心高气傲,除了思汉飞等有限几人外,可说目无余子,与其他蒙人的关系并不和睦,加以蒙人一向看不起汉人,大家之间的歧见与日俱增,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缺乏了解和默契。
传鹰心中一动道︰「崔兄你有何方法保证你的承诺?」
崔山镜见传鹰语气大有转机,喜道︰「这等事必在事后始能证明,阁下可有提议。」
传鹰道︰「现在此殿大门紧闭,崔兄你如食言反悔,我插翼难飞。崔兄如有诚意,何不马上命人打开我身后大门,那我立即揭露进入地下迷宫之法,到时就算崔兄出尔反尔,也有一线逃走的机会。」
传鹰这提议非常高明,崔山镜如果连这点也办不到,足见毫无诚意了。
崔山镜略一沉吟道︰「这个使得,阁下请走前五步,免得开门后你立即逃之夭夭。」
传鹰心下暗喜道︰「我便走前五步。」说罢向前大步踏出,走了五步,离开最近那一排的三个三尺见方的入口,缩短至两丈许的距离。
崔山境眉头一皱,传鹰的步伐似乎大了一点,但自忖己方箭手如云,深信传鹰如有异动,必能早一步将其射杀。
崔山镜向身后其中一名武士打了个手号,命令此人利用定下的传讯方法,借敲门来通知殿外接应之人,打开传鹰背后大门,岂知那名负责传讯的武士一动不动,崔山镜心知不妙,一直以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传鹰身上,到这刻才看出身后蒙人不妥。
崔山镜亦是老谋深算,当初从思汉飞手上接过这项任务时,同时求得军令虎符,以收指挥之效,这当下见使不动身后蒙人,自然探手入怀,要掏出军令。
传鹰见他探手人怀,岂容他有喘息之机,就在这微妙的一刻,猛提气向殿心的九个入口扑去。
众箭手齐齐一愕,不待崔山镜发令,箭矢齐发,传鹰名副其实变成众矢之的。
传鹰这一手漂亮之至,他利用了蒙人和崔山镜的矛盾,制造出一种巧妙的形势,使敌方不能上下一心,对付自己,而且借与崔山镜的交易,缩短了与进口之间的距离,令他扑进入口的成数倍增。
而崔山镜探手入怀的刹那,正是蒙人这个严密阵势内仅现的一丝空隙,稍纵即逝,错非传鹰这类非凡人物,定难加以利用。
箭手发动的时间,慢了一线。
传鹰闪至离最近那一排入口丈许处,劲箭才射到,这批箭手确是一等一的精选,箭矢笼罩的范围,并不单以传鹰为目标,而是根据他推进的路线和速度施放利箭,大部分似乎都是集中在传鹰身前的空间,但对正要迅速越过这二丈距离的传鹰来说,每一箭都刚好封住他的进路。
传鹰身子一曲,整个人蜷作一团,除右手长刀外,左手同时怞出一把长约半尺的小刀,左右手交叉挥舞,化出万道寒芒,同时蜷曲的身体像圆球一样,在地上滚向九个入口正中的那一个。
一轮金铁交呜声,劲箭撞上刀幕,都给震得倒飞开去,传鹰丝毫无损,滚至中间的入口之旁。
这种动作全赖一口真气,最是损耗真元,尤其剧战之后,这等损耗,更是传鹰负担不起,他现在已成强弩之末。
他连喘息机会也没有,两道劲气,一上一下破空而来,传鹰反滚往后,刚站直身子,崔山镜一对判官笔,像两条毒蛇般插来,他身后的七名蒙古高手,亦成群而出。
在这要命的一刻,轧轧声响,九个地道的入口,一同缓缓关闭。
传鹰提刀欲劈,忽然一阵心悸力竭,知是自己耗费过钜,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
传鹰当机立断,左手运力一掷,寒芒一闪,短刀向崔山镜电射而去。
崔山镜双笔一架,当一声挡飞传鹰掷来的小刀,身后高手纷纷围在中间的入口前,把传鹰与入口阻隔开来。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蒙方高手包括崔山镜在内,似乎都认定传鹰是要进入中间的入口,所以誓要阻止他进入,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针对这假设来施行。
这时九个入口只剩下尺许的空隙,看来大家谁也不能入内,突然传鹰一阵长笑,崔山镜心知不妙。
传鹰迅速移向左后方的入口,趁还有那尺许的隙缝,一溜烟跃了入去,秘道轰的一声,全部关上,余音响彻全殿。
原来刚才蒙方众人,在传鹰发动时,都强烈感觉到传鹰要进入的是那中间的入口,岂知全给传鹰愚弄了。
传鹰在这样的形势下,仍能翻云覆雨,争回主动,确是不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