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表姐妹两个先去给李老太太问安,一个捧碗一个举箸,伺候老太太高高兴兴吃完了一顿饭。
“你们姐俩今儿是要出门啊?”
“您真是多忘事,昨天就和您说了,今天我们去石家,石家姑娘下贴子请客,中午饭也不用预备我们的份儿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摆手:“去吧去吧,小姑娘们就该多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才好。等再过几年都大了,就没这会儿这么快活啦。”
两人手拉手穿过院子。冬梅一直到这会儿才有了真实感。
她是真要出去了。去和同龄的小姑娘在一块儿玩,穿着好看的衣裳,谈论着平时她不懂得的话题。
她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就象即将挣脱樊笼的小鸟一样。
石家的宅子有些年头了,看门前的树就知道——有人说暴发户和世家的区别,看树就能看出来,哪怕房子盖得一模一样,可是你没法儿一下子让树也暴涨起来。
她们坐在车上,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走。整个镇子都在从消弥的晨雾间渐渐醒来,运水的车子吱嘎吱嘎的经过,点点滴滴的水渍蜿蜒了一路。
冬梅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石姑娘既貌美又和气,还夸赞她的头发梳得好看。隔壁周家的姑娘也来了,石琼玉招呼人上茶,说是从京城带来的茶叶,请大家尝鲜。冬梅其实品不出什么不同来,但是旁边的小姑娘说:“这茶味道很香,和平日喝的不一样。”冬梅记起又林教她的话,附和了一句:“是啊。”
七八个小姑娘里头,有爱说话的,也有不大吱声的,冬梅惊奇的发现,表妹说的那三字妙诀果然百试百灵。有人抱怨天热,她也跟着“是啊”,有人说起用凤仙花汁染指甲,明矾放得多了些,颜色也没有变得鲜艳,她也适时的表示一下疑惑“是吗”。还有人说学女红的时候总是缝不整齐,一条针脚歪歪扭扭象虫子爬过一样,她也跟着赞同“对啊”。
就这三个词儿来回用,完全应付得来。
原来和人交往谈话,真不象她想象的那么难。渐渐的她也能接上一两句话了,不象一开始的时候,只能用那三句来应付。
又林抿着嘴微微笑,周榭拉了她一把,两人在靠窗前的地方小声说话。
“听说你姑姑一家要走了?”
“对,这两日就动身了。东西都收拾好了,船也定下了。”
周榭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轻轻松了口气,又林问她:“你看谁呢?”
“那个於姑娘今天没来。”周榭说:“谢天谢地,不见这人最好。”
“怎么了?”
周榭一向好脾气,难得听她这么说一个人。
“你不知道,那天石伯母来我家的时候,朱少爷和那於姑娘一起过来玩儿。我娘想着招待贵客么,特意换了待客的茶具,以示郑重,那於姑娘还看不上呢,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硬是没喝。”
又林忍着笑说:“爱喝不喝,反正渴的是她自己。她后来真的一直不喝吗?”
“嗳,别打岔。”周榭说:“她生得倒也挺俊,可是那眉头就没见松开过,不知是身体不适啊还是心里不痛快。我和她说话,十句里她能应一句就不错了。后来还在我们家哭闹了一场。我看石伯母也挺尴尬的, 走时候还对我娘说多包涵呢。”
“她哭什么?”
“因为风筝呗。”周榭说:“有个风筝不飞到你们家去了么?朱少爷特意去捡,结果捡回来了,还让她给撕了,接着就哭哭啼啼的……这姑娘心眼儿也太少,脾气也太大了。你是没见哪!我看石伯母以后也不敢再让她出门做客了,实在也太不象话了。”
又林一琢磨,这只怕跟心眼儿没多大关系,这於姑娘怕是和那个朱少爷有那么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吧?
都是女子,谁不明白啊?只有你重视的人你才会折腾他,为了他哭。大街上的路人甲乙丙,谁去理会他们啊?
周榭往门外一看,连忙拽了拽又林的袖子:“说曹操曹操到。”
又林转头看,一个穿桃粉色衣裳的姑娘正迈步进屋。
她的确生得挺好看,眉眼秀丽,皮肤细白,而且有一种独特而娇怯的情态。
石琼玉问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又过来了?”
“刚才吃了药,已经觉得好些了。我知道表姐今天请客,所以特意过来和大家见一面。表姐不会嫌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石琼玉一笑:“怎么会,大家也都刚来,正是时候。”向众人介绍她说:“这是我一位表妹,姓於,也是从京城来的。她不大习惯於江的气候,刚来就病了一场。”
小姑娘们纷纷相互见礼。又林敏感的察觉到,石琼玉和她这位表妹的关系,看着并不是非常和睦。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好象都没察觉到这对表姐妹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