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赧地低头,「我不是有意隐瞒。」
「素素,我看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舅舅心里清楚,就算是有事瞒着,也一定有理由。」廖启森抿了口酒,「舅舅虽然年纪大了,可眼不瞎,脑子也不糊涂。你舅妈、大姨小姨还有那些表弟妹们,他们是不知道你的难处,你也别怪他们。」
「不,我不怪任何人。以前是我不懂事,我……」
「素素,你很能干。」廖启森含笑看她,「你爸爸不止一次和我说,你的表现已经超过他的期待,让他惊喜。」
「可我没保住他的心血。」
「你爸爸要在,听到这话一定会笑你。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为了束缚你,给你戴上枷锁。素素,你总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背负太多的责任。」廖启森叹道:「那个时候看你那样拼那样累,我就在想我帮你是不是正确的?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已经后悔。」
「舅舅。」
「我确实看许家姐弟不顺。我还怀念着姐姐的时候,姐夫却已经娶了新人。而许慎行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等我琢磨过来时他已经位居上风。虽然廖家那时要靠易氏吃饭,但舅舅还是要脸皮的。我有意让你对他们疏远些。」廖启森回想起来只是苦笑,「却没想到他已经对你存了私心。」
「我让你们失望。」
「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廖启森放下酒盏,「我是后来才知道,姐姐当年发生的事故竟然和许家有关。因为消息来源不太可靠,我还特地去详查了一番。最后,我找许慎行确认。」
她身体一震。
「那天你爸爸的生意出了些麻烦,他和助手赶去处理。你妈妈听说现场情况混乱,怕你爸爸出事便连夜开车赶去。因为心急路况又差,就出了事故。那时你妈妈大着肚子,吓得手脚发颤。她太害怕了,於是连车也没下就直接开走。因为过度惊吓,她还入院保胎一个多月,这才生下了你。」廖启森的声音有些暗哑,「后期的事,都是你爸爸一手处理的。结果,你也是知道的。你妈妈一直以为自己撞的人只是受了伤,养养就好。但就是这样,她也留下心病,身体一天差过一天。后来走的时候她还和我说,她这是要还债了。因果因果,前世因后世果,避也避不过。」
「不抱立场的说,许家姐弟俩有恨你父母的理由。他们想报复,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他们的手段太卑劣,令人不齿。不过,这样报复方式对他们来说也是痛苦的。所以即使我不同情他们,却也无法苛责。这是两家的悲剧,错误的开始,错上加错的处理过程,一步一步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她艰涩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易家欠许家一条人命,我已经还了。再不相欠。」
廖启森先是愕然,尔后是长长地叹息,「你想得太简单。如果世间事都可以一来一往相互抵消,那怎么还会有情债?有些东西还不了,也还不起。就像他拿走了易氏,现在他用易筑来还,你接受了。可你接受后是否觉得满足?」
「我不满足。他做什么我也觉得不满足,我父母欠他的,可我不欠。」她咬紧下唇,许久后才松开,申辩道:「他有请求原谅的权利,我有选择原谅或不原谅的权利。」
廖启森定晴看她半晌,忽地笑出来。这个头发已花白大半的男人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保养得宜但仍可见脸上风霜痕迹。他那一双眼看尽世间混浊与势利,亦阅遍百味人生。
廖启森或许不是个睿智的人,但他已经能精准地审度人性矛盾,「素素,你要学着给自己留些余地。不要强迫自己去想『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原谅』或是『我应不应该原谅』,拿这样矛盾的问题与自己的意志拉锯是件愚蠢的事。这是个走不出的迷宫,你会困死自己。」
她沉默不语。
廖启森忽地探过身子,伸长手拍拍她的后脑。就像她小时候调皮捣蛋时他便这样略带着些责备地轻拍她的头,亦带着更多的爱怜,「素素,你要想清楚。你以后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的未来需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