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后未愈,一套剑法练完,已是额头见汗,气喘吁吁。歇了片刻,提起剑来,又练了一路“杨家枪法”。他以剑为枪,一套枪法练完,自己也是微微一笑。不出所料,他的剑法果然大有进益,以剑作枪,也无雕琢痕迹,生涩之感,如同本就是一套剑法一般。
又练了片刻,气力已是不支,时候还早,沈放也不愿回去。折了根树枝在手,坐在院中,不住思索演练,只到天色已黑,月上树梢,方才起身回去。
此后沈放日日在此练剑,他所学驳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诸般种种,皆有涉猎,如今专注於剑,诸般武功却又一一拿来温习。这日又将“太祖盘龙棍”习练一遍,这棍法相传乃是太祖赵匡胤所创,乃是双节棍的前身,虽不如“太祖长拳”般世人皆知,却也是随处可见。盘龙棍法乃是一大一小,双棍齐施,如今沈放一把长剑使来,却也是得心应手。
一套功夫练完,沈放长吁一声,盘膝而坐,开始冥想。这些日子他都是如此,练累了便想,想通了便练。回想适才所练功夫,沈放心道,我之前却是浮躁,一样武功在手,只看到他的短处,不够快、不够多变、不够机巧,却忘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天下武功,有利有弊,再寻常的招数,也有独到之处。这些武功短的数十年,长的上百年,能一直流传,一招一式,果然都大有道理。
沈放手中树枝直指,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有半炷香的时间。这是适才“太祖盘龙棍”中的一招“仙人指路”,此际沈放想的却是,这一招“仙人指路”再寻常不过,十几样功夫里都有,形式相差不大,不过换个名字,甚至有几套功夫几乎一模一样,名字也是不改。天下武学,所谓大同小异。同的是什么,自然是招数的形和质,出手的角度力道乃至攻击的目标都几乎相同。异的又是什么,是变化,这十几招同出一源,但变化各异,有的多达十余种,有的不过二三种,有虚有实,有的招数变的一变,与原先已是截然不同。沈放只觉这异同之间,变与不变之间大有奥妙,只是一时还想不清楚,待他想通,剑法想必还能更进一步。
沈放放下树枝,看看自己右手。他此时右手仍然不能伸直,疼痛渐减,却仍是没有力道,提不得重物,更使不得剑。
沈放摇了摇头,千头万绪,一无顺心,还有这手臂叫他焦躁,心中一股抑郁恶怒之气,越积越深,越积越重。
眼看天色渐晚,沈放回去刘宝家中,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争吵哭闹之声。
李氏正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好好的自家孩子,竟要把去卖人,你良心都教狗吃了。”
刘宝想是理亏,声音小了不少,道:“沈大哥顶天立地的汉子,住在咱家是咱的福分,怎能亏待了大哥。”
李氏更怒,道:“他是人,咱这一家老小就不是人么。那大虫凶狠,还知道顾着崽子,你倒好,亲生的骨肉要卖给人家使唤,屋里这般光景,若不是来了你的什么好大哥,怎生破败的如此模样。你胳膊上走马的汉子,赚不来钱也不去说你,怎地还舍得拿自家的孩儿去换钱。”
刘宝道:“李员外是个好人,家大业大,二丫过去,做个下人,也少吃些苦,怎不是个好出路。”
三个女儿都在哇哇大哭,二丫哭的尤是伤心。
李氏骂道:“没面皮的老畜生,你还说是好人,他家作的孽,铺子里的墨写完了也说不清。赵驼子家的小翠儿去他家有一年吗,
说是得急病死了,其实是被生生打死,谁人不知,赵驼子屁也不敢放一个。你要把孩子往火坑里推,我叮叮当当响的婆娘下不去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你把俺们娘几个一发弄死算了。” 沈放知道事也因自己而起,岂能装作不知,长叹一声,推门进去,屋内吵架两人齐齐住口,李氏满脸通红,挂着泪痕,见他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扭过头去。
沈放自然没有生气,对着李氏却更有几分刮目相看。彼时养儿不易,幼儿夭折的出奇的多,穷苦人家更是如此,有的甚达半数,刘宝家三个女儿都能养大,李氏功不可没。她粗手大脚,相貌寻常,含辛茹苦之下,更是老的快,三十多岁,脸上已多皱纹,但性子爽直,吃苦耐劳,体恤夫家,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都有自私自利之心,只顾为自家着想,本也是常情,知书达理者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妇道人家,即使穷困潦倒,也不肯卖掉女儿,舔犊之情更是足贵。
沈放抱起二丫,柔声哄她不哭,望望刘宝,道:“刘大哥,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