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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他如醉如痴,只觉摸到一处剑法精要,看似突破在即,但无论如何用功,却总觉还差了一线。他持剑而舞,一招一式使得极慢,有时一个架势更是会停上半天。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感觉不着头绪,试了几次,却是越练越差,沈放心中憋闷,忍不住仰头长啸。
突然一声轻笑,一人道:“稀罕,稀罕,如今居然还有练古法的傻子。”
沈放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却不知何时,土地庙后门门槛之上,坐着一个老和尚。一顶破帽两头翘起中间凹下,如同一个元宝,一身衲衣更是破旧不堪,腰间系了个葫芦,寒冬时节,手中却还摇着一把破扇。此际高翘着腿,斜躺靠在门框上,翘起的一只脚上布鞋前端破了个大洞,两根脚趾伸出鞋外,正拿手去抠脚缝,还不时放到鼻端闻上一闻。
沈放微微一怔,这老和尚瘦长马脸,一脸黝黑,面上无须,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正是他曾去净慈寺拜会,却当面错过的当世奇人,有活佛之称的道济和尚。沈放当即笑道:“原来是道济大师,幸会幸会,失敬失敬。”突然话锋一转,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晚辈烤的狗腿,可是被大师吃了?”
道济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味道当真不坏,你这醉仙楼的大厨果然有几分本事。”
沈放道:“大师竟然吃肉,不怕佛祖怪罪么?”
道济装模作样朝门后望了一眼,小声道:“莫要如此大声,这里供的是道家的土地公,佛祖他还不知道的咧。”
沈放道:“我还道大师要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道济手指在脚趾间猛搓几下,似是痒的厉害,抬头瞥了沈放一眼,笑道:“臭小子不怀好意,你既心有成见,又何必再问贫僧?分明是想看和尚笑话的咧。”
沈放见他目光中带着戏谑之意,似是一眼将自己心思看个对穿,也笑道:“和尚的笑话岂会少了,不缺晚辈一个。”
道济道:“哦,那你港一个贫僧听听。”道济乃是台州人,将“讲”字念作港。
沈放听他言语,又想起温氏等人所传,寻常人道他是个疯癫和尚,实是个性情豁达、学问渊博、行善积德的得道高僧。初见之时,自己也还道是个故弄玄虚的疯和尚,当面错过,但越想越觉此人不俗。见道济躺卧在门槛上,那门窄小,半个身子都是缩着,眼珠一转,道:“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便讲一个《伸伸脚》的故事。说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蜷缩而寝。那士子其实胸无点墨,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诸葛孔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沈放嘴上说讲个和尚的笑话,却是暗讽读书人,倒有抬高和尚的意思。
道济兀自将一双脚盘的老高,笑道:“臭小子果然油滑,倒要讨趣,你港贫僧腿长见识短,也要缩着是么。”
沈放道:“大师渊博之人,摆个大字尚且不够。大师适才说‘古法’,不知何意?”
道济解下腰间葫芦,仰头喝了一口,
只闻一股辛香之气,葫芦里果然装的是酒,道济砸砸舌头,似是意犹未尽,转头却是骂道:“臭小子,说笑话就说笑话,好端端贫僧摆什么大字,那不是咽气蹬腿了么。什么‘古法’,弗晓得,弗晓得,弗晓得的咧。” 沈放心中更是笃定,道济大师先前所言,必有故事,寻思道,这和尚不能以常理揣度,待我激他一激,笑道:“古人云,只有布施给和尚,没有布施的和尚,佛家子弟,只进不出,如同貔貅一样。”
道济道:“呸,哪个没的古人港的,嘿嘿,臭小子想使激将法,门也没有。”
沈放摇头道:“昌黎先生曰: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果然不假。”他说的这几句,乃是韩愈《谏迎佛骨表》中的几句,韩愈说汉明帝后有佛,汉室衰亡,梁武帝礼佛,饿死台城,因此信奉佛教,反受祸患,佛不可信,由此可知。当然韩愈说的於尽兴,宪宗听了却很不高兴,然后便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直接将韩愈踢去了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