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不敢再去呵她痒,让她抢白的没话说,只好又叹口气,道:“我听说沈公子好像得罪了不少江湖上的坏人,才到处东躲西藏的。”
林怀玉果然不再玩笑,道:“他就是太清高了些,动不动就得罪人。”
莹儿道:“那可也不是,他在府中,跟谁都客客气气,倒不像个年轻人。对我们这些下人可没有一个不好,温氏、崔总管,不也拿他做忘年交。平儿也说沈公子是个大好人,温柔体贴,沈公子不辞而别,小丫头还难过了好几天。”
林怀玉道:“你说他老气横秋么,我瞧可不是,可没人比他再会使坏骗人,哪回不气的我头疼。”
莹儿拍手道:“是啊,是啊,那日在灵隐寺,他戏弄那杨大胖子,可把我笑坏了。我瞧这洒脱性子,才该是他本来面貌。可又为何总显得心事重重,暮气沉沉,带着重重辛酸苦楚之气。今日见他,这气息愈发重了。”
林怀玉痴痴发呆,半晌方道:“是啊,我也不知,他年纪轻轻的,有甚么放不下的心思。哎,他为何就是不知爱惜自己?”
两人一时都不言语,只听马蹄声敲在石板之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沈放仍是回了破庙,本想再练练剑法,想起日间一直忙碌,倒是忘了再问问道济那观想之法。略一思索,仍在殿中盘膝坐倒,按道济所授,双手结个禅定印。今日仍和昨日一夜,他仍是不能入定,思绪飘忽。只是他忙了一日,昨日又没睡好,难免困倦,睡意一浪高过一浪,不住袭来。他昏昏沉沉,突然耳边只听“滴答”一声。沈放心念一动,随即又是“滴答”一声,待他醒觉,那声音却又停了。
沈放悟性本高,虽未练过内功,但当初燕长安和顾敬亭也没少尝试,一些练功的基础他还是知道,当下沉心静气,去捕捉刚才的感觉。如此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於又一次听到“滴答”之声。他心中默数,一直数到三十七滴,心神一乱,又再醒觉。
沈放缓缓站起,不知为何,只觉心中平静,提剑慢步走到后院,每一脚落下,都感觉沉稳坚实。他提剑跨步,信手拈来,一招招剑法滚滚而来,连绵不绝。
次日一早,沈放便去往流民营中。此时已是二月上旬,天气却还是冷的厉害。那营中虽有道济等人殷勤照看,无奈每日还是不停死人。死去的人只能拿张草席裹了,请几个人抬到山后浅浅一埋,连坟茔也没有一座。死人的人家,有的哀嚎几声,更有的早已麻木,连眼泪也不见一滴。看身边的人咽气了,只是爬起来,寻个人帮忙抬出去。周围的人也是目光呆滞,今日是他,明日或许就是自己。沈放每每看见,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营中随处可见奄奄一息的老弱病残,触目惊心,似是头顶的天空都比别处低的多,缺衣少食,饥寒交迫。人们似是看淡了生死,冷漠了离别,却没有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沈放看到嘴里已经剩不下几颗牙的老翁仍在费力嚼着干饼,骨瘦如柴的男女面无表情的在窝棚外晒着太阳,就连卧病在床的人也竭力的睁大双眼,每个人都做着他们认为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努力。这些人只想活下去,即使活的卑微,活的困苦。
但在这压抑愁苦中, 沈放倒沉静下来,踏踏实实的给人看病。
如此这般,沈放白日在流民营中问诊,晚上回醉仙楼看一眼,便回土地庙练练剑法。他一日只得睡二个时辰,筋疲力尽,想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少。
这日晚间,沈放正在醉仙楼厨中炒菜。这几日酒楼生意愈发好了,刘宝厨艺倒也长进了不少,但若有尊贵客人,掌柜朱富还是特意跑过来,要沈放亲自动手做一个二个。
大凡酒楼的头厨,架子都是极大,便是掌柜的也不敢得罪,平日更是难得下厨,多半是巡视指点一二。沈放却是不然,他若在店中,便是一刻也不闲着,有多少做多少。那炒菜的铁锅笨重,一二个时辰举着下来不停,可不是寻常人做的到的。沈放初来,他年纪轻轻,这酒楼的一干厨子岂会心服。但一段时日做下来,沈放本事既高,又不爱指手画脚,教授刘宝时,有人旁边听到,就只三言两语,也知此人非同一般。渐渐众人见他,都是敬重客气,再不敢轻慢。
沈放将一盘干煸八宝兔倒入盘中,这道菜炒完,他对剑法中刺、搅的手段,却又多明白了几分。此时突闻外面有人吵闹,平常熟识的一个小二辉哥一迭声道:“二位爷,二位爷,前面乃是后厨,腌臢地方,怎好让两位沾了烟气,脏了衫子。”
一人厉声道:“呱噪什么,就看两眼,又看不坏你。”
另一个清脆男声却道:“算了,算了,不看就不看。”
那有些凶的声音道:“都走过来了,岂能不看,你给我滚开。”听啪的一声,显是那小二辉哥被推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