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烟道:“还要顺道去趟大川镇。”
大汉道:“哦,员外是走亲,还是访友。”
沐云烟道:“做点小买卖。”
大汉道:“我瞧几位不似贩货出来。”
沐云烟道:“我得了消息,大川镇有个铁矿要卖,顺道过去瞧瞧。”川中矿产甚多,宋朝的矿场多包给私人,“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许坑户自便货卖。”矿主可得八成,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大汉道:“原来员外是开矿的,这可是大买卖。”
沐云烟摇头道:“这矿牌岂是这么好买的,我上下打点,这么几年,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这矿可还没看到一丁一毫。”
大汉叹道:“是啊,如今世道艰难,生意可不好做。”
沐云烟道:“谁说不是,出来就要赔钱,可不出来又要坐吃山空。”
一旁余化龙笑道:“路上员外不还说生意经厉害,从没做过吃亏的买卖。”
沐云烟大是不喜,狠狠瞪他一眼,随即对那大汉笑道:“玩笑之言,这夯货倒是当真。”
大汉道:“员外何必过谦,看员外面相就是有钱人,财大气粗,养尊处优,脑满肠肥。”
沐云烟摇头道:“养尊处优就挺好,脑满肠肥就不必了。”
大汉道:“乡下人嘴笨,不比员外是真有学问,说错了话,员外莫要见怪。”
沐云烟叹气道:“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辛辛苦苦,才赚些养家钱。真正的富贵,锺鸣鼎食,足不沾泥,咱们哪能相比。”
大汉道:“这话可不是,我看那锦衣玉食、足不出户的都是假富贵,富不过三代,员外这样深藏不露的,才是真的有钱。”
沐云烟道:“这又是何道理?”
大汉道:“家里没富过的,有了点钱,就好讲排场,穿金戴银,狐朋狗党,大排筵宴,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有钱,可是一张嘴说话,比杀猪杀狗的还要不如。真有钱的却是藏着不说,衣着也是普通,出门也不张扬,但坐立行走,言谈举止,自有富贵气,一看就不似普通人。不知在下说的是也不是。”
沐云烟道:“这位仁兄倒是高论,”
大汉道:“员外何必过谦,我瞧你可就是真富贵。”
沐云烟连连摆手,道:“笑话,笑话,我哪里有什么富贵,不过是早年读过几本书。”
大汉朝云锦书斜了一眼,道:“旁的不说,就尊夫人脖子上这赤金盘螭璎珞圈,还有腰间这块玉,只怕就要六七百两银子。”
沐云烟变色道:“非礼勿视,你怎好偷窥我家娘子!”随即低声道:“实不相瞒,那些都是撑撑门面的,都是铅外面镀金,值不了不少钱。”
大汉哈哈大笑,道:“员外当真是聪明,有一手,有一手。”
余化龙突道:“这真正的有钱人还有一样。”
大汉道:“哦, 是什么?”
沐云烟道:“你这夯货,又要大放厥词。”
余化龙不以为杵,笑道:“这假有钱的,花钱如流水,这真有钱的,却是小气的紧,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二个用,宁肯自己走路,也不肯花钱雇车。”
沐云烟怒道:“大胆奴才,反了你了。”
大汉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愈发像了。”
沐云烟道:“富人都吝啬小气,这分明是诋毁之言,如何当的了真。”
大汉道:“我倒也瞧出一样。”
沐云烟道:“什么?”
大汉道:“先前我看这几位落座,同是大石之上。这位夫人有软垫铺下自不必说,这五位却是各有不同。这位管事先生和这个秀才,都是掸掸灰才坐下,这位秀才还选了个靠边好放脚的地方;这两位抬滑竿的,看也不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而这位员外爷,虽也是直接坐了下去,却是寻了个平坦靠当中的地方。”
沐云烟道:“哦,这又是怎么说?”
那汉子道:“这两位抬滑竿的苦哈哈,一身破衣,自然是不讲究,哪里都能坐下;这位管事衣服甚新,想是爱惜,怕地上有土,坐的脏了,故而要先掸一掸;秀才衣服虽也破旧,却要拿身份,也要掸上一掸,显得自己也爱干净,另外寻个好搭脚的地方,还要坐的舒坦;唯独员外不同,员外衣衫最新,却是不怕地上不干净,自是穿过就扔,不在乎这身衣衫,这里二十多个人,只有员外一个盘腿而坐,还要把脚收在衣服下面,自是平常约束惯了,不管到哪里,仪容都要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