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爹长吁口气,笑骂道:“小丫头,一惊一乍,差点魂给你吓出来。”
萧平安面红耳赤,小声道:“我小时候穷。”
沐云烟理直气壮道:“这是什么理由,你就是不用功。范仲淹断齑画粥,匡衡凿壁偷光,车胤囊萤,孙康映雪,这帮人哪个不穷,哪个不苦,哪个写字像你一样?”
萧平安哪敢与她争执,默默低头,赶紧涂了几笔,算是大致清楚,匆匆掩了纸张,怕旁人看见。他不过识得几个字,连粗通文墨都算不上。沐云烟与他初见,倒被他唬了一阵,但此后相处久了,早瞧出他斤两。沐云烟对当日之事引为奇耻大辱,更是对萧平安嗤之以鼻。此后一旦有机会,便要借机嘲笑萧平安。萧平安已是习以为常,憨笑两声,知道越辨越糟,认怂才是上策。
花沐容看看两人,笑道:“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她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在座倒有一半没听懂,萧平安更是不明所以。沐云烟却是脸上一红,知道花沐容嘴巴厉害,好在此刻大伙一时半刻没听懂,自己也跟着装傻,闭口不言,只觉都怪萧平安,狠狠瞪了他一眼。
花沐容所念乃是苏轼所作《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北宋名士陈季常,娶妻柳月娥,甚是凶悍。一日陈季常宴客,席间风流才子,大谈花街柳巷。被柳月娥听见,大发雷霆,上去就对陈季常一顿猛挠,又将一帮酒肉下流胚子尽数赶走。这群狐朋狗友中便有苏轼,东坡先生回去便赋诗一首,嘲笑陈季常惧内。花沐容所念,下面两句就是“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便是河东狮吼的由来。
好在萧平安记录已毕,开口道:“书中说,这鬼面飞龙乃是五行颠倒之草,生中死,死中生。不见日月,不沾雨雪,不生於土,扎根於木,不容於水,生处有金,萌发於天雷之火,受命於不死之虫。”
花四爹细细咀嚼此语,渐渐喜动颜色,拍案道:“妙极,妙极,这书中所载,果然有些门道,样样说到妙处。”
萧平安道:“书中所载,也不详细,就这么几句,却不知前辈悟到了什么?”
花四爹道:“我等五年养死了八株,多少也摸到点门道。可惜小兄弟晚来了几年,若早听得此言,也少走许多弯路。”
沐云烟奇道:“你听懂了么?我怎么一句不解?”
花四爹道:“第一,生处有金,采到此奇草时,那山洞中有一截水晶矿脉,这鬼面飞龙都聚集在矿脉最丰盛处。其二,不生於土,扎根於木,这奇草不是长在土里,而是从木上长出,根茎与树根木芯融为一体,诸位适才所见,那古树乃是一棵野山板栗,也是我等自东海移来。”
众人听闻,都是怎舌,方才所见,那棵古树,只怕已有数百年了,枝繁叶茂,不想竟是从东海运来,还是连根带叶,这本钱可下的大了。东海便是海州一带,也就是如今的连云港,至此何止千里。
花四爹又道:“其三,不容於水,这点最是可恨,我等不知,一连毁了三株才明白。原来这飞龙草只能自根部吸食树汁,叶片和茎干都不能碰水,若是沾到,便要溃烂。只是这第一句,萌发於天雷之火,又是什么意思?”
全瑾瑜道:“莫非说的是育种之法?”
花四爹颔首道:“有萌发二字,当是如此,但究竟何意?雷火均是要命之物,草木避之不及,怎能萌发?”眉头金锁,叹气道:“这一株好容易养到冒出个花苞,却是久不见动静,若是能开花结籽,才算真的有了盼头。”
云锦书道:“还有一句,‘受命於不死之虫’,我听说有些果树,便是猴儿吃了果子,排出种子,就能萌芽再生。”
花四爹道:“虫可不一样, 个子既小,肠胃又是精细,什么种子也是嚼烂了,化作养分。”
萧平安道:“我见过些别的草木,或有相似之处,不知是也不是。”
花四爹急道:“快说快说。”
萧平安道:“大凡草木开花结籽,都要枝叶长齐,枝干粗壮,有余力给花果供给养分。眼下这株鬼面飞龙,含苞不发,显是积攒的养分还不够。”
花四爹点头道:“倒是有理,听闻有些药草生长极慢,成熟要数十年,甚至百年之久,难道这鬼面飞龙也要等上百年?”思索片刻,摇头道:“不是,既然发苞,便是离开花不远,不至如此。”
萧平安也点头道:“我也这般思想,想来这花是要开了,只是还差最后一点精华。我倒是想到一样,这鬼面飞龙扎根古树根上,不见日月,养分全靠抽取树汁树髓,但这树根也不见死,显是它并不贪婪,树根供应的多,它便吸的多,供给的少,便吸的少。”
花四爹道:“是,一直以来,还未见有飞龙草寄生的树根枯死。这奇草也有灵性,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树根死了,它自己也不能活命。”摇头道:“也幸亏当初我等当机立断,整棵树运了回来,否则只怕早都死了。”
沐云烟奇道:“那为何不在原地试养?”
花四爹叹气道:“原山原水,那自然是最好,只是当时觊觎的人不少,我等也只有出此下策。”
萧平安道:“我猜要想它真正开出花来,就须得这树根爆发充足的生机和养分出来。前辈可知,何等情形之下,树木生机最是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