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挺岂听不出他轻视之意,心中冒火,旧词儿又来一遍,“当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想不到我郑挺也有今日,叫人这般小瞧。若还在大宋,只有人来识我,何尝要我去识人!”一番牢骚腹诽,还是面带笑容,道:“我新来京城,这人还生疏。”
那人见他有礼,气度也是不凡,终於客气起来,道:“李铁哥啊,元妃娘娘的亲弟弟,这十来年,得皇上恩宠,擢拔显近,纨絝骄纵,呵呵,当真是……”说着摇头不语,一副瞧不起此人的颜色。
郑挺这才明白,原来是章宗宠妃李师儿的亲弟弟。李师儿出身贫贱,但知书达理,聪明可人,容貌无双。金朝后宫佳丽三千,章宗独宠她一人,甚至屡次想立为皇后。虽为群臣阻拦,但李师儿一门因此飞黄腾达,沾亲带故的都是加官进爵。
郑挺一笑,也低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人呵呵一笑,看他又顺眼许多。
郑挺却不再理他,转头去看那李铁哥。见他对旁人爱理不理,对那柴霏雪却是满脸堆笑,道:“柴家妹子,你怎也来了,我请你几回,你可都说不爱看。”
柴霏雪瞧他一眼,摇头道:“你这几日又生事了吧,人家好好的染坊,你干嘛叫人朝里面扔爆竹,瞧我回头不告诉娘娘。”
李铁哥一脸尴尬,道:“提这个作甚,扫兴扫兴。”
沈放边上听的清楚,更是称奇,心道:“柴姑娘家究竟什么来路,怎跟元妃娘娘也熟,看这纨絝公子倒是怕她,怪哉怪哉。”只是他今日要配合作戏,故作高不可攀模样,可不能自乱阵脚,目不斜视,只当不曾看见。
李铁哥却是朝沈放看过去,心下也是奇怪,这什么人,怎跟柴霏雪坐在一排,柴姑娘可是连自己的面子都从来不给,看他所坐之处,当是今日贵宾,京城哪来的这一号人物,连我李铁哥也不认识。
李师儿一兄一弟,哥哥李喜儿,曾是盗匪,弟弟李铁哥年岁较小,发迹之前,也是泼皮无赖。但十余年过来,如今早不是昔日无知之人。看沈放面无表情,对自己视而不见,倒也不敢过分造次。但见柴霏雪、花轻语、林怀玉、莹儿四人,各个国色天香,花团锦簇,心中妒忌,难以言述,嘿嘿一笑,朝沈放一拱手,道:“恕我眼拙,这是哪位啊?”
花轻语瞧他流里流气,心下厌烦,道:“哪个与你何干,还不闪开,挡着我等看戏!”
李铁哥微微一怔,如此不给面子的言语,可是许久未曾听见了。眉头一皱,浪荡公子的本性浮了上来。倒没有立刻仗势欺人,反是嬉皮笑脸,道:“这位俊俏妹子,我那边台子宽大,视线更好,不如移步过去同看?”
说是纨絝子弟,其实没有真正的傻瓜,一城之中,哪些人能欺负,哪些人不能得罪,乃是必修之课。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去招惹的无脑膏粱,多半只有书上才有。他摸不清沈放来路,又有柴霏雪在旁,索性先风言风语,试探试探。所谓纨絝公子便有这等好处,恶名在外,说些占便宜的话,乃是小错,便是娘娘姐姐知道了,也不会过度责怪。
花轻语粉脸一寒,若不是今日穿的太过罗嗦,勒的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早把他当个球儿,一脚踢飞。
一旁林怀玉淡淡道:“想请我们看戏,麻烦阁下学会穿衣戴帽再来。”
李铁哥呵呵一笑,反是被气的笑了,道:“你说我不会穿衣戴帽?”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要进贵族圈子,首先考教的便是穿衣吃饭这些细节。早先沾姐姐的光,入得京来,自己确是乡下人进城,两眼一抹黑。身边尽是皇亲国戚,自己当真是沐猴而冠,穿什么都跟猴子一样。不知闹了多少笑话,甚至想着委屈,能哭上半夜。知耻后勇,勤学苦练,大把花钱,十余年过去,早是今非昔比。谁还敢说我李铁哥不懂穿戴,旁的不说,你知道我今日这身行头,要值多少银子!
林怀玉似是一眼将他看穿,冷冷道:“你觉得自己今日穿戴很贵是不是?你以为式样繁复就是高等,颜色绚丽鲜亮便是名贵,穿戴整齐就是周正。”呵呵一笑,接道:“青蚨楼、翠峰阁、断桥轩,你以为这些店家就都是好货对不对。”
李铁哥竟是无言以对,被林怀玉一番连珠炮打的手足无措。林怀玉言辞犀利,却句句说到他心坎里,他这些年买了不知多少衣裳,自觉也算有了品位,林怀玉所言,正是自己深信不疑几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