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庄园,径回信阳城,行不多远,却见道上前呼后拥来了一群百姓。当先一人,精赤着上身,涂的五颜六色,面上罩着一个青面獠牙,古里古怪的面具,头戴铜帽,上有铁树、鸟、兽,遍插翎羽,两边还有锦带垂下。此人边走边舞,身后百姓约有两百余众,亦步亦趋,人群之中,有十余壮汉抬着一块大板,上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都是六七岁的孩童,涂脂抹粉,穿着大红的新衣,手脚都被缚住,不住嚎哭。
萧平安大奇,道:“这是作甚?”
身后一人道:“那是个男觋,要淹了这两个娃儿活祭,平复虫神之怒。”
萧平安四人都是吓了一跳,谁也没发觉竟有人跟在身后,回头一看,却正是哥舒天。
萧平安松了口气,道:“前……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哥舒天道:“你们几个,行路也太不小心,我来了一刻锺啦!”
萧平安心下佩服,当日去往开封,归无迹一路尾随,他也未能察觉。但如今自己武功又是大进,又是白日,哥舒天跟在自己身后,竟还是不察,这份功力当真是骇人。不过四人同行,又是白日,自己却是少了警觉,这位大哥提醒的也对。恭恭敬敬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宋源宝本已疑心,听哥舒天一说,大是恼怒,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巫觋,居然还有人敢用活人祭祀!”
原始之初,人不能知自然事,诉诸鬼神,便有了巫。最早巫乃人族之间的神话知识流传,年老者皆知巫,主要在於祈福、祭祀、救治医患、感应天时天象。后氏族壮大,人们渐渐意识到巫的权利价值,巫的角色开始由氏族长担任。随着巫的内容和涵盖面不断扩大,终於出现了专职的巫。《大荒西经》和《尚书·吕刑》都有所载,绝地天通,人、神不扰,人和神灵隔绝了联系,只有靠巫觋来与天地沟通。
“能齐肃事神明者,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因女子灵性强於男人,故而早期女巫带出来的男性门生,才称作觋。自原始社会到商代之前,巫觋的权柄都是极大,部族重大事件必要问巫。
而在商代之后,氏族越来越壮大,礼法渐渐完善。而在这一时期,巫觋却未能取得进步,没有文化支撑的巫开始沦落,其权柄被分散。纪事有了“史”,祭祀有了“祝”,问凶吉有了“卜”,甚至“医”的职权也开始旁落,“巫”有段时间功能只剩下求雨,甚至有一样叫做“暴巫”,乃是在大旱之时,将巫觋在烈日下暴晒,以求天可怜下雨。做巫觋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凄惨之极。
到了周朝,奴隶制逐渐向封建制度转化,礼法卜易皆是快速发展,唯独巫觋吃了没文化的亏,日子更加难过。但周朝基本教育落后,文化毕竟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让巫觋在民间倒是异常兴旺。
春秋战国,统治阶级对於巫觋的看法已经开始分化,固然还有不少诸侯笃信巫觋,事必问卜,但也出现了魏西门豹治邺,投为河伯娶妻的乡老巫婆入河,这般世人耳熟能详的事迹。
战国后期,巫觋曾有短暂的复苏。统治阶级好仙求长生的风向, 让活跃於下层的巫觋寻到了机会,将巫、医、仙结合,吸取了道家、阴阳家的部分理论,终於形成了一个以长生不死为旗帜的具有较高文化素养与技术专长的有学有术的特殊阶层——神仙方士集团。
但这个集团最大的功绩就是说服秦始皇东渡寻长生不老药。巫觋集团始终不能将自己的学说提炼到更高高度,而且充斥着太多腐朽唯心的内容,逐渐被社会上层淘汰。到了汉代之后,儒释道三家鼎立,上层建筑已经完全没了巫觋的土壤。
但怪力乱神之学,自古难绝。巫觋之术在民间仍有极大号召之力,朝廷虽屡禁而不能止,每隔一段时日,总有妖人蹦出来蛊惑众生。
萧平安几人听说这群百姓竟要火烧孩童以避蝗灾,皆是愤慨。宋源宝更是急道:“咱们上啊,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哥舒天道:“急什么,还有个女巫,除恶务尽。”
跟着百姓先是回头向东,随即又拐向南,走出两里多地,就见一条大河,河边一个不大的庙宇,门前也围了一大堆人。
萧平安见那庙宇不大,但也保存完好,想来还有些香火。
秋白羽皱眉道:“什么淫祠野庙。”
宋源宝白他一眼,道:“不懂少张嘴知道不,这是八蜡庙。夏称‘嘉平’,殷称‘清祀’,周称‘大蜡’,正经八百的神仙好不好。”
秋白羽狠狠瞪了他一眼,宋源宝怎么说也是道门弟子,泰山派中落,没少跟着褚博怀出去做生意,坑蒙拐骗几两银子,这些乡间寺庙习俗,都是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