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虎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一家人在开封罹难,悲痛之余,在燕京正遇到闹城的反贼萧平安,可惜刺杀未果。术虎心中更恨,索性便去从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汉人统统杀光。
可到了军中,身边来来去去,十个倒有八个都是汉人,一腔热血遭遇迎头一盆冷水,登时凉了一半。跟身边的汉人打了几架后,他悄然改了目标,要把宋国的汉人统统杀光。
他在燕京投报募军,却被一路送到河间府,也是叫他没有想到。随后便是惨无人道的训练,叫他们这些新兵更是苦不堪言。
他本梦想做个骑兵,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狼牙棒,打杀宋人如砍瓜切菜。进了营中才知道,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金之初年,诸部之民无它徭役,壮者皆兵,平居则听以佃渔射猎习为劳事,有警则下令部内壮者为兵。乃是军民一体,全民皆兵的战法。
灭辽侵宋之后,疆域愈大,先是开始签军,便是强征汉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入伍。到了后期,才开始学习汉人的募军制度。
但金人猛安谋克的核心制度未变,作为金军的倚仗,眼下金军中的骑兵,大半都是世代从军的部落氏族占据。这些部族彼此熟悉,相互信任,外人很难融入。
如他一般的寻常百姓,若想能混成骑兵,除了弓马娴熟,还少不了要有人提拔。他军中一个人也不识,更无钱孝敬,自然是与骑兵无缘。
好在他生的高大健壮,又是金人。领兵的蒲里衍厍利看他还算顺眼,又带了一个阿里喜,便叫他做了一个伍长。术虎先是感激涕零,发自心底的愿意为长官去死。但后来听说,这厍利长的像是金人,其实却是渤海人,这效死的决心又没这么大了。
蒲里衍,又称蒲辇,乃是谋克(百夫长)的副职。一谋克辖两蒲里衍,一蒲里衍管正军五十名。但实际一个蒲里衍手下,不会少於百人,甚至可达一百五十人。
金军之中,正军乃是甲士,每正军一人可携带副从一至两人。也随正军一起征讨或驻防,任杂役,亦称“阿里喜随色人”或“贴军”。
术虎所加入的,乃是杂牌的步军,军中多是募兵而来的破落户。能用的起阿里喜的却是不多。他在得意楼做了多年跑堂,倒是积攒下一些银钱。他自觉自己是纯正女真人,该当带个阿里喜。汉人他又看不上,咬牙花钱雇了一个契丹人。
身边这些汉人不懂,阿里喜乃是“围猎”之意,围猎之时,身边岂能不带条狗?
况且阿里喜在军中大有用处,行军之时能帮自己背负辎重,打仗之时,还可在自己身边护卫,帮着弓弩上弦,甚至能代替自己操练点卯。
这种制度古而有之,汉人中也是常见。不少当兵混军功的纨絝子弟,都是带着大量仆从。什么都交给仆从去干,打起仗来自己更是躲的远远的,叫仆从去送死。
只是他寻的这个契丹人不过十七八岁,身材瘦小,贼眉鼠眼,根本不似契丹人。术虎也一直怀疑他的出身,但这小子能说会道,做事也是精明,想想还是雇了下来。
术虎一门心思向汉人复仇,操练起来从不懈怠,因此也是大吃苦头。
金人练兵之法,也是学自汉人,主要分为三样,武器、体力和队列阵法。
武器四样,弓弩、枪、刀,但并非人人都要学这四样。宋时兵种的分工已经非常细致。术虎所在谋克百人,
旗鼓司火头诸般不论,计有刀手十二人,枪手二十二人,其余六十余人并系弓弩手。 一般战时,枪手前排据敌,遇到马军,或是冲锋,都是枪手在前。刀手紧随在后,乃是肉搏主要战力,弓弩手都是后排。
金人的这般配置,与宋人大同小异,宋军一都也是一百人,与谋克相当。马军每一都枪手、旗头共十三人,其余人并系弓箭手,步军每一都刀手八人,枪手一十六人,其七十余人并系弩手。
宋军国力胜过金军,装备的弩更多,且把弓弩作为最大倚仗,弓弩手占了军士的大部分。或许是宋人怯懦不敢战,或许是军队训练废弛,总之史书上载,这些弓弩兵“更不学枪刀,虽各带剑一口,即元不系教习”,遇敌短兵相接,则“束手受害”。
与宋人相比,金军也好不到哪里去,队伍中能习练刀枪的壮丁不多。术虎生的高大,练兵又肯卖力,不多久就被选为刀手,每日苦练砍杀。
而那些弓弩手,与刀枪手相比,一个个面黄肌瘦。站起来东倒西歪,毫无精气神。训练之时,也是不肯出力,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