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宋军早已存了坚壁清野的心思,连信阳城附近的树木都砍伐去不少,不教敌人用来攻城。
敌人若敢不自量力,一万五千人就敢攻城。他留一万人守城,二万人在城外策应,必能大胜。若是配合得当,全歼敌军也未可知。
夏衍德当即下令,西侧五千人转道向南,做出追击之势,但只许追,不许追上。自己带领中军一万,也做足架势,直指信阳。至於东翼五千兵马,仍是按兵不动,留在坝上。
对岸金军旌旗招展,队列不住往返,看似还有不少兵力,但夏衍德知道,这些全是假的。对岸金兵不过一万五千多人,眼下大部尽皆过河,对岸最多数百人。
但他用兵谨慎,即使猜到也不愿撤去坝上军力。敌将用兵爱用险招,不排除又杀个回马枪。
郭汾阳等人当时就看出夏衍德意图,云锦书道:“那夏衍德也不是一味草包,他表面如此调兵遣将。实际却是暗暗下令,各部缓缓而行,切莫急着追上敌军。”
萧平安奇道:“这是为何?”
李云政抢先道:“他怕的是金人回来抢夺河东渡口,扎下营盘,再图深入。如今金人长驱直入,却是一招笨棋。”
“所谓,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这道理夏衍德自然也懂。
宋军原在河东,距离信阳六十里,路程上已是吃了大亏。更是连夜行军,多的已经走了三十余里,少的也走了二十多里。如此疲惫之师再奋起直追,不消金人动手,自己就能累倒一半。
敌军出其不意,自最困难之处强渡,确实出他意料。眼下先机已失,阻敌於岸的策略已经失败,更不能轻忽大意。
因此他如此调遣,全是虚张声势,不过是为了日后朝廷追问,有个托词。我追了,只是没追上。
夏衍德其实怕的是金军回头,先占据渡口,是以留五千人在坝上,怎么也不肯撤走。金军孤军深入,又是轻装,最多携带三日之粮,根本不需与他们正面冲突。若无补给,三日之后,其必自乱阵脚。
“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若计复回,只可进九日。二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六日。”信阳至渡口最近不过三十里,东岸也只六十里,最多两日之功。但供养一万五千人大军,遣发劳役也要过万。
饿虎岭能渡官兵,却难大量运来粮草辎重。自己只要守住东岸渡口,便掐断了金军的补给,令其变作孤军。
所以夏衍德一见金军不回渡口而战,反是直奔信阳,那是心花怒放。打定主意,装装样子,故意追不上,叫金军去信阳围城。至於城中和一路百姓损失,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梁辅臣冲疑道:“金人想是太过托大,自以为能摧枯拉朽,一举攻克信阳,因粮於敌。”因粮於敌便是从敌军的领土上获取粮食,不但减少了后勤补给的负重,令行军更为迅捷,同时削弱了敌军的实力,反叫敌军缺少粮草。《孙子?作战》篇云:“食敌一锺,当吾二十锺;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张易之摇头道:“不会,夏将军既已坚壁清野,岂会在外面留下粮仓。除非他有办法以雷霆之势攻克信阳,还不能叫守军烧毁存粮。”
慕小倩插口道:“若无蝗灾,他这战法倒可能成功。”
众人都是点头,若不是蝗虫刚刚过境,眼下信阳附近田中,都是熟透的稻谷,金军长驱直入就不怕补给不足。
其实信阳初战应该已经分出胜负,但柴九有意叫郭汾阳三人不要透露结果,就是让众人各抒己见,推演战事。因此每讲一段,众人都要争上一番。
术虎一一听在耳里,心中却道:“原来这其中有这么多道理,这些我全不懂,只知道跟着队伍前行,蒲里衍大人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但我从战场上来,侥幸生还,不知道你们若真的也身处其中,是不是还能如此这般兴高采烈。”
术虎乃是最早登岸的前队,但大军汇合之后,他们负责守卫河沿,大军开拔,他们反是落在最后。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万人行军的阵仗,只觉自己面前黑压压一片,一排排士卒列队自面前走过。每五十人之间,有一根火把,汇成一条长龙,连绵不绝。黑夜映衬之下,宛若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