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城,目之所及,一片瓦砾废墟。城中街巷,几乎不见完好的房屋。白雪覆盖之下,尽是倒塌的房屋,烧焦的梁木。黑白分明,满目萧索。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戴复古的这首“淮村兵后”,说的正是这般景象。
萧平安生平,还未见过毁坏如此严重的城池,难怪金军的驻军也不回返。宋军打仗不行,放火毁城的本事却是不小。所过之处,当真是寸草不生。心中疑惑,这里空城一座。自己门派和天台剑派、点苍派的人缘何会在此盘桓?
忽听有叫卖之声,道:“离合饭,离合饭,又香又甜的离合饭嘞。”
孙弘毅笑道:“这做生意的倒省事,知道老子饿了。”
循声而去,行不多远,就见街旁一栋还算完好的屋子前面,一个白发老翁,支着一个摊子,一只火炉,架着一口大锅。
两人上前,见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一锅稀饭。汤花翻动,米粥之中混着切碎的白色块状之物,瞧着应是果肉,还有如蒜瓣一般的东西。闻着倒也是甜香扑鼻。
孙弘毅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几个钱一碗?”
老翁道:“客官想是外地人,这便是离合饭啊,十个大钱一碗。此乃我砀山的一绝,走过路过,可不能错过。”
孙弘毅笑道:“你倒一张好嘴,不过是米汤里放了几片梨子、百合,又有何出奇?敢卖十个大钱。”
萧平安这次明白,原来是梨合饭,自己还以为是离合饭。梨子、百合一说,这饭立刻从天上跌落凡间。
老翁道:“眼下世道,你去哪里寻米?这个价钱还不良心?还有客官有所不知,本地这梨合饭大大有名,可是半点不虚。”
清清嗓子,接道:“咱这砀山,自古便产酥梨,闻名天下,又有百合,也是特产。话说唐朝贞观时候,此地民安物阜,商旅云集。有个叫张龙的,贩卖百合,有个叫李常的,贩卖酥梨。两人都在客栈落脚。张龙听说李常此番贩梨获利颇丰,便动了贪心。带了包百合,去寻客栈掌柜。道,掌柜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夜若有什么动静,还望当作不知。谁知李常知道张龙贩百合赚钱,也是一般心思。客栈掌柜的收了包梨,又收了一包百合,便将两物与米同煮。饭成请张龙和李常来吃。道,此乃本地特色,名叫‘离合饭’。这人有分有聚,有离有合,来日方长,切不可只顾眼下!”
孙弘毅笑道:“这做贼的事情,天知地知自己知,怎能说给旁人知道。有贼心没贼胆的货色,自然成不了事。”
老翁微微一怔,看看孙弘毅,道:“这位客官倒是想法与众不同。故事暂且不论。咱这砀山的梨子,鲜甜可口、香脆多汁。还有清心降火、润肺化痰、止咳退热、解疮毒和酒毒之效。百合则有养阴润肺,清心安神之效。常吃这‘离合饭’,可以百病不生。”
孙弘毅笑道:“如此说来,倒真不能不尝。”自己伸手拿过杓子,伸杓子在锅中一搅。
那老翁皱眉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怎自己动起手来。”
孙弘毅道:“是,是,是老夫的不对。”手腕忽然一翻,杓子已经勾住锅沿,手上一抖。整口锅已掀起,正扣在那老翁头上。
热气於空中骤起,如同升起一阵妖雾。 那老翁杀猪般一声大嚎,伸手去拨,那锅牢牢扣在头上,一时竟挣脱不掉。
孙弘毅跟上一拳,正中前胸。
那老翁惨叫声戛然而止,人重重飞出,“哐”一声砸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萧平安目瞪口呆。看那老翁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这才反应过来,气急骂道:“你是疯了么!”
孙弘毅摇头道:“真奇怪你如何活到今天。这兵荒马乱,四处缺粮,谁还会出来做饭庄的生意?破城里活人见不到几个,又卖於谁?就便有客人,又岂会如此之早?你家卖粥的锅里放这许多米,本钱岂不赔光?这老翁手指粗大,但背面光滑,只掌心有茧,分明手里拿惯了刀剑,哪里是干粗活的?一口牙比老子的还白,又哪里是穷苦人家。还有他这谈吐,哪里像个无知无识的小贩。”
萧平安连连点头,听孙弘毅如此一说,这老翁果然大有问题。但终究看不惯他所为,仍是埋怨道:“就便如此,作甚把锅也打翻了。”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别扭。忽然心念一动,萧平安啊萧平安,你是怎么了,眼前一个大活人死在你面前,你想的居然是可惜了一锅米饭。
孙弘毅嗤笑一声,道:“臭小子,这锅饭你敢吃么?”
忽听脚步声响,一队人自街尾快步而来。
萧平安一望之下,却是喜形於色。略一犹豫,随即高声道:“锺师兄,游师兄,我在这里。”
来人竟真的都是衡山派弟子,只是萧平安几位师伯全都不在,全是一干八代弟子。打头的两人,正是锺元奎与游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