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淮河之上,几人把酒言欢,秉烛夜话。
冯八千之言,太过振聋发聩。船舱内静了好半天,酆宗衡方道:“那先生看眼下宋金之战,鹿死谁手?”
冯八千道:“国运天定,夏四百七十一年,商五百五十五年,周七百九十一年,汉四百六十九年,两晋一百五十五年,唐二百九十年。周之后,再无王朝能沿五百年。以唐开创之盛,也未过三百年。其中更不乏秦、隋这般的短命之国。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都是摇头。
冯八千接道:“宇宙气运,皆有定数。圣贤国君,皆有气运加身。但这气运有多有少,视德行操守,也有增有减。伏羲氏德性高着,能在位一百一十八年。秦王威武,一统六合,但功绩太过彰显,一人耗尽了秦之气运。一统后,二世而亡。汉献帝刘协幼年为帝,也无过错,一直被权臣所挟,终致无国,何也,是汉之气运已尽哉。”
虞子墨道:“不知宋金国运如何,先生可否透露天机?
冯八千道:“大金如今享国九十一年,宋至今已二百四十六年。诸位以为,太祖比之太宗如何?”
尹巢关笑道:“那如何好比,太宗乃是真正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干坤。论武,太宗躬亲行阵之间,亲履兵锋,天策上将军,战必胜,攻必取,四夷臣服,尊号‘天可汗’。太祖呢,始终被辽所扰,连燕云十六州也拿不回来。论为政,太宗治下,康济生灵,四海宁晏,开创大唐贞观盛世。太祖在位,除却扫平割据,治黄河水患,免了几年徭役,可还有什么惠民之举?再说为人,太宗礼贤下士,用人不疑,从谏如流。他亲征高丽,有人告房玄龄谋反,房玄龄惊恐,差人送告状者至高丽。太宗毫不犹豫,斩杀告状者。还埋怨房玄龄太过谨慎,说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就好,不要耽误我打仗。咱们太祖如何对待功臣良将,自不必再说。还有太宗‘录囚’一事,纵囚三百九十人归家省亲,秋斩之时,无一人逃匿。”
冯八千微笑道:“欧阳修却说此事太宗做的不对,法治‘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
尹巢关辩道:“我看不然,杀三百九死囚又如何,这天下恶人多了。此事传遍天下,帝王怀仁,恶徒亦能够有义,岂不更加教化世人,引人向善。”
盛千帆慢慢点头,道:“太宗文治武功,胸怀韬略,善待功臣,都在太祖之上。”
虞子墨眼睛一亮,道:“大唐不过二百九十年,如此说来,先生是以为大金更当国祚绵长。”
沈放笑道:“短命不到百年的王朝可也不少。”
冯八千道:“诸位知道,大宋国号从何而来。”
虞子墨道:“太祖即位诏书中说,汉唐开基,因始封而建国,故宜国号‘大宋’。历朝历代,多以开国之主发迹之所以为龙兴之地。”
冯八千道:“先生博学。正是如此,太祖曾被授归德军节度使,治所於宋州(今河南商丘),乃定国号为‘宋’。大伙想也知道,高宗皇帝又是在哪里登基。”
虞子墨道:“也是在应天府!”
冯八千道:“不错,靖康年间,大宋岌岌可危。高宗皇帝正是在应天登基,大宋二度龙兴。应天府乃是龙脉宝地。龙脉乃是天地之气所聚,土为龙肉、石为龙骨、草木为龙须毛、金为龙精、水为龙血、火为龙息。”
忽然莫测高深的一笑,
道:“太祖登基,宋州改应天府。靖康后,金人占据,又将名字改回叫归德府。呵呵,他们也有能人啊。近十年,归德府火灾频发,周边小山,更是屡遭山火,山林毁的七七八八。十年三旱。掘井十丈之上,已不能成井。”忽然又住口不说,只笑了几声。 虞子墨道:“这应天府的龙脉究竟在?”
冯八千笑道:“天机,天机,不可说,不可说。今日不该,已说的太多。”
盛千帆道:“怎么,虞掌门对堪舆之术,也感兴趣么。”
虞子墨道:“此行博大精深,读过郭璞之《葬经》,不过全然不知所解。”
灯火摇曳,冯八千给灯加了点油,拔亮灯芯,道:“相逢有缘,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沈放道:“咱们既是偷渡,还盏着个灯,合适吗。”
盛千帆笑道:“放心,不会叫小弟草船借箭。”
酆宗衡道:“先生真乃高人,来,我敬先生一杯。”
尹巢关道:“可惜席间有头牛,把菜都糟蹋光了。”他跟师傅也是赶了一日的路,眼睁睁见为自己准备的饭菜,只吃的两口,越想越是生气。
冯八千呵呵一笑,道:“船上倒还有些下酒的好东西,就怕几位吃不习惯。”
虞子墨笑道:“自是好东西,怎会吃不习惯。主人家舍得就好。”
冯八千自舱底掏出一个坛子,足有一尺来高,拿红泥封口。拍去泥封,登时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冯八千跟盛千帆都是含笑,清出一个空盘,将坛中物倒了些许出来,乌漆漆一团,又黏又糊又滑。这东西一出坛,更是臭不可闻。
盛千帆笑道:“沈小哥,那日承蒙你几道好菜,今日也尝尝我水上人家的风味。”
沈放真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嚼了两口,便即咽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