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道:“敌人过来,便先去坝上填塞缺口。此举被将军料到,埋下伏兵,小胜一场,但水口仍被堵住。随后金兵便大举攻城。”笑道:“兄弟你可知攻城有哪些手段。”
沈放笑道:“你面前,我岂敢班门弄斧。”
许俊呵呵一笑,道:“古来攻城,除却离间诱降这些手段,若是强攻,
不外:临、堙、钩、云、飞、冲车、轩车、轒轀车、水、火、穴、抛、蛾附。” 沈放道:“今日正好涨涨见识。”
许俊也不客套,道:“‘临’乃是要居高临下,扭转攻城自下而上的最大劣势。大型的攻城车辆,如吕公车,下有数排大轮,上有塔楼,高出城墙,攻城之卒可以由车上直接越上城墙。‘堙’乃堆土成山之意,攻城士卒,人人携带一袋沙土,扔到城下,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直到筑起一道土墙,直面城头之敌。此法看似有效,但付出的伤亡代价极大,除非兵力极为悬殊,少有人用。”
两人边说边行,许俊接道:“‘钩车’、‘云梯’、‘飞梯’、‘冲车’、‘轩车”、‘轒轀车’种种,皆是攻城常见工具。‘钩车’有带长臂的钩爪,可甩臂而挥之,用以砍砸城垣。‘云梯’以战车为底,可推进至城墙,然后竖起攀登。‘飞梯’要简单一些,又有‘双轮飞梯’、‘竹飞梯’、‘蹑头飞梯’几样。这‘飞梯’最是简单,特别是‘竹飞梯’,一根大毛竹,中间穿孔,插入横竹筒,便能架到城墙攀爬。‘冲车’乃是车上绑上大木,主要用来撞击城门。‘轩车’便是‘楼车’,上树高杆,有升降的小屋,可以居高临下,观测敌情。‘轒轀车’便是四轮攻城车,比楼车要矮,防备更好,多为掩护士卒撞击城门,或是城下筑土作业。”
沈放道:“说到这‘飞梯’,不就如寻常梯子,为何前端还要有两个轮子?”
许俊道:“你有所不知,做‘飞梯’最好的材料,自然是毛竹。但大毛竹只有南方才有。便是大毛竹所制的梯子,三四丈长,也是不轻,前面两个轮子,是方便贴在墙上推起。这梯子和车,乃是攻城最不可少之物。但你也知道,‘云梯’也好,‘楼车’也好,都是笨重之极。绝不可能带着行军,向来都是营中带有工匠,备着轮子等主要构件,到城下现场制作。”
沈放点头道:“我听闻大宋的这些器具,都是精良。”
许俊摇头苦笑,道:“我大宋向来都是守城,这些年何尝有机会去打人家的城池。”接道:“‘水’、‘火’皆是奇招,水淹火烧,杀伤巨大,但也很难成功。春秋战国魏晋之前,水攻却常有奇效。白起水破鄢城、智伯瑶水攻晋阳城、秦王贲军掘鸿沟破大梁、曹操水淹下邳。你可知何故。”
沈放摇头道:“许兄就别卖关子了。”
许俊道:“因为以往城池多靠近水源,而城墙又多为土构建。大水一泡,城墙再牢固,也会慢慢泡软地基,导致垮塌。但后世城墙多用砖石,此法效果就要差了许多。”
沈放点点头,道:“有理。”
许俊道:“‘穴’乃是又一奇招,挖洞隧入。但此法问世之后,兵家便严加防范。城下挖坑,置一大腹小口的坛子,择耳灵之人听之,挖洞之声,绝难躲过,谓之伏罂而听。一旦发现敌人挖洞,就可以灌水,伏击,将挖洞之人一网打尽,顺便将洞弄垮塌。”
沈放道:“‘抛’便是投石机了?”
许俊道:“不错,投石机乃是攻城一大利器,可以直接砸破城墙。其不足之处在於,此物打的并不是非常准,力道如何,也全看工匠手艺。投石车不可能远途携带,都是在城池附近伐木现做。制作时间长不说, 用起来损耗也是惊人。此番金人前来,还未看到此物。最后便是‘蛾附’,亦称蚁附,简言就是人海战术,拿命来填。大队人马依靠攻城的云梯等物,强攻敌城。”微微一笑,道:“不管哪样,攻城都绝非易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乃是古时战争之上,最下策之选。”
沈放叹道:“许兄莫非守过很多城池?”
许俊笑道:“太平了这么多年,盗匪虽多,几个敢来攻城。我这也不过现学现卖,纸上谈兵。”
沈放道:“毕将军教的?”
许俊面露崇敬之意,道:“当真是你们读书人说的那句,什么什么弥高。”
沈放笑道:“仰之弥高。”
许俊道:“不错,不错,就是这句。将军守城的法门可谓花样百出,这两日叫金兵吃足了苦头。将军笑言,我大宋别的不行,守城的本事,却是一等一。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攻城的手段有一,我至少有三样五样可以化解。”
沈放道:“正想听听这两日战事。”
许俊道:“首功便是你灌这护城之河,敌人要到城下,先得渡过此河。我等城上放箭,他夏日尚且难度,何况此乃严冬。就是他想潜水过来,丈把深的水,除非他潜到水底,这么近射下去,一样叫他对穿。只可惜太过匆忙,也缺木料,否则在河地钉下尖木桩,杀伤还要更大。即便如此,首日攻城,也叫他们死伤惨重。”
沈放看去,下面护城河中,面上一层,漂浮的尽是屍体。虽是敌军,也叫他看了心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