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回到城南那条巷子,一路杨熏炫和欧阳左安都是一言未发。萧平安终於忍不住道:“这人会不会已经跑了?”
杨熏炫笑道:“他能跑到哪里去?”
再走几步,就见时家大门洞开,里面堂上灯光昏黄。
直入大堂,就见时登超大马金刀坐在堂上,似已等候多时。
杨熏炫道:“金陵贼王,果然有几分气度。”
时登超道:“好说,好说。”
杨熏炫四下扫了一眼,道:“阁下家眷想是已经到建康了。”
时登超道:“杨兄不须套我的话,我送出去的人,你们也寻不到。”
杨熏炫道:“那阁下自己为何不也一走了之。”
时登超道:“你们翼王府一干人,向来藏头露尾,今日登门辱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时某岂能失了礼数。”
杨熏炫呵呵笑道:“阁下哪里来的底气?”
时登超道:“世道越差,我的徒子徒孙越多。扬州城,做买卖的‘插手’、‘剪绺’、‘小利’、‘夜燕’、‘翻高头’、‘开天窗’、‘收晒郎’、‘白日鬼’、‘跑灯花’、‘钻底子’、‘掘塚’,不下三千。杨兄想是瞧不起我等鸡鸣狗盗之辈,欧阳兄又意下如何?”
欧阳左安终於开口道:“盗门规矩,你划个道吧。”他声音出乎意料的嘶哑,“嘶嘶”漏风,说的极慢,吐字更是说不出的艰难怪异,似是喉头已坏。
时登超道:“欧阳兄早离下九流,还自当是盗门中人么?”
欧阳左安不答,只是抬了抬手,做了个“请”字。
杨熏炫道:“且慢,既然要比,总须有个彩头。”
时登超道:“我赢了,你们翼王府的人滚出扬州去,三年之内,不许踏回半步。”
杨熏炫道:“你输了,你手下那个贼,自城外客栈里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萧平安一旁默不作声,心道,原来是寻个什么东西。城外客栈?莫非他们住店的时候什么东西被人偷了。
时登超道:“时候不早,诸位抓紧回去收拾行李吧。”
杨熏炫道:“胜负未分,此言才是尚早。”
时登超显是早有准备,起身到方桌之前,就见方桌之上,放着两只布袋。时登超道:“咱们这行,比的是个手快,今日就比个米中取粟。”
打开布袋,一个当中,装的都是碎米。萧平安眼力过人, 一旁看的清楚,每粒米都是平平整整分成两块。米粒本就不大,一分为二,更是细碎。
另一布袋之中,装的都是粟米,黄澄澄,煞是好看。
时登超又取一碗,碗中装的乃是白水。伸手一蘸,快速在自己面前桌上画了一个圈,不过比拳头略大。
欧阳左安面无表情,跟着蘸水,在自己面前也画了一圈。两个圈子一般大小,如同尺子量过一般。
时登超微微一笑,又取一空碗,伸手进米袋,抓了一把米,投入碗中,道:“一两米。”他人高马大,手掌也是粗大,这一把米抓的当真不少。而且常人抓米,难免洒落,他手上却如同个罩子,半粒米不见掉落。
欧阳左安如法炮制,也取一碗,随手在米袋里抓米投入。
时登超道:“功夫倒没撂下。”又抓一把小米,也投入碗中。他取的碗不大不小,两把米、粟装入,恰到碗口。
欧阳左安一般施为,也将面前碗装的满满当当。
时登超伸手一抄,已将面前碗抄起,三指在碗底一托,那碗立在手上转了几转。他五指不停,一口碗如同悬浮在空中,不住飞舞,东西左右上下翻飞,有时碗已经倒扣,却不见一粒米、粟洒出。
欧阳左安同样将碗抄起,一般单手操弄,如穿花蝴蝶一般。
萧平安见两人手法,与自己曾与云锦书比过的“旋水不落”倒有几分相似,但单碗飞舞之快,变化之多,幅度之大,如同杂耍一般。
杨熏炫一旁道:“这是摇骰子的手段,自古赌盗不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