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百多年前,面对师父的责罚。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忽然蹿出一股邪火,很想指着李安闲的鼻子,狠狠收拾这个小小的练气一顿,可他身为掌门,又怎么能带头违反门规?
於是,片刻之后,傅冬至正面回答李安闲的提问:“我青遥仙门,自不是农家。”
李安闲三躬到底:“敢问门主,我青遥门既不是家农家,我青遥弟子,为何连字都不识?”
听雨阁落针可闻,众人之前只是惊呆,
如今却已是惊恐。 李安闲不过小小练气,傅冬至却是堂堂金丹,只需随手一拍,就能置李安闲於死地。
就算忍一时之气,事后也有无数手段报复,无论如何都讨不到好处。
傅冬至顿时语塞,堂堂金丹修士,居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平复动荡的心绪:“你有何话说?”
李安闲四躬到底:“敢问门主,我青遥门有弟子几何,如曹师弟这般不识字者,又有多少?”
傅冬至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门人弟子众多,此事,我也不知晓。”
李安闲五躬到底:“敢问门主,那是识字的多,还是不识字的多?”
“自是不识者多!”
“明白了”李安闲挺直腰背,运足中气声透云端,“门主明鉴,我青遥门乃堂堂正道仙门,门下弟子目不识丁,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今日,弟子李安闲向门主谏:开学堂、授文字,此必成我青遥门壮大之根本,门主不可不查!”
傅冬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青遥门乃修仙门派,非俗世学馆,更不培养无用书生,开学堂作甚?”
李安闲依旧挺拔:“文字,既是语言之载体,亦是文明之传承,我青遥派虽是仙门,却在俗世,门下弟子不治四书五经,却需识文断字,更需懂得世间公序良俗,明天下无数道理!”
傅冬至轻叹:“李安闲,你所言,吾尽知矣。但你可知道,练气未成事倍而功半;练气有成事半而功倍?”
“弟子知道!”李安闲垂首, “但我青遥门,力士几何?练气几何?未成练气而返乡者,又有几何?若我青遥门徒,人人识文断字,即便不入练气,返乡之时,亦将心怀感激,於我仙门,是喜,还是忧?”
不等傅冬至回答,李安闲又道:“若天下尽知,入我仙门三年五载,哪怕修行不成,也能习得满腹文章,天下万民,又将如何看我青遥仙门?”
“门主明鉴,弟子以为,不止我青遥门广开学堂,仙城也该如此,凡适龄幼童,不论男女,皆应免费入学,不必写一手锦绣文章,识文断字,明辨事理即可。如此十年、二十年,我青遥仙城,必将是另一番全新气象,不知门主,以为如何?”
傅冬至不想承认,可是这一刻,他真的被李安闲说服了:“李师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办学没那么简单,若只限於门内,倒也好办,可惠及仙城……哪怕我等修为不凡,也是难上加难!”
“师叔!”李安闲躬身施礼,“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脚踏实地,哪怕从头开始,十年、二十年、总有办法完成这一壮举。”
“那你想没想过,如果仙城民众不支持呢?”
“路是人走出来的,就像曹师弟,是他不想识字吗?当然不是,不愿入学的必然只是少数。”
“若是遭到世俗力量的反对呢?”
“我等修士,又岂是区区俗人可以左右!”说到这里,李安闲忽然仰起头来,傲然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