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畏惧深渊,畏惧的其实是未知。
深渊中有什么,不探究过,永远无法知道。
而倘若明知道深不可测,还能硬着头皮前进,那这就需要人类尤为珍贵的特质,这个特质,便是勇气。
感受着周身水流的方向,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方向,公坚直心中十分忐忑恐惧。
但是,他还是安抚着躁动的铁锤,他终究是个长者,哪怕危险来临,也会本能地挺身而出。光亮逐渐消失,公坚直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因为黑暗将他彻底笼罩,周围的流水之中,或许暗藏着什么不可知的危险。
他小心翼翼地默默祈祷,又默默地心中数数,每一百二十个数,便重新开始数。
如此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一百二十,公坚直已经开始焦躁,甚至有了转身而逃的冲动,但是,此行响应而来的见闻,历历在目。
「老朽断不可如朽木而终!」
握着铁锤的大手,更加的用力。
时间就像这绵绵不绝的流水,不断地流淌,公坚直逐渐产生了幻觉。
这让他更加难受,因为自己知道这是幻觉。
「大胆公坚直!你竟敢背叛朝廷!你该当何罪——」
「我的儿,你怎能背弃忠孝?将来,你还有何面目,去黄泉见过列祖列宗?」
「兄长!你勾结魏氏贼寇,连累我妻儿啊!如今我科举资格
都已经被取消,举家前程尽数毁灭,兄长,兄长,你为何这般自私——」
「公坚氏以你为耻!!」
「你已经被逐出公坚氏!你不配为同族子弟!你更不配为同族后人所敬重,你这个叛逆——」
幻觉,不断地诞生,公坚直知道这些是幻觉,可依然无比的难受。
一个个画面,在流水中出现,在黑暗中闪烁。
那些人,是自己曾经的长官,是年迈的母亲,是胞弟,是族人
「师傅,我被逐出了军器监」
「公坚大匠,如今我在除妖监的差事也丢了。」
「公坚兄,山水有相逢,以后有缘再会。」
「公坚先生!你看,这小榔头打得如何?」
「公坚先生,原来火候是这般控制么?看炉火颜色?」
「公坚先生,你看,这是新制的水锤」
「公坚先生」
「公坚先生」
先生?
我是先生?
我不是读书人啊?
幻觉还在出现,公坚直非常的疲惫,头脑仿佛要炸裂一般,明知道是幻觉,却还是会被影响。
这些,都是自己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忧虑和欢喜。
「公坚先生」
「公坚先生」
「公坚先生」
越来越多的画面诞生,却没有了太多的情绪,或者说,只剩下了一种。
那是求知欲。
一个个面孔都是渴望地看着他,想要从他这里获得知识。
每一把小小铁锤的打造,都需要最粗浅的技艺,在这里,哪怕是秀才公,也不会不敬,会称呼他一声「先生」。
因为他在传授技艺,传授知识。
是了,是这样的。
他在这里,不是什么朝廷册封的这个大匠那个使者。
他在这里,是个先生。
魏赤侠是这么喊他的,五潮县的学生们,也就跟着这么喊了。
后来,五峰县五崖县五潭县的学生来了,也是这么喊的。
他在「第
一学堂」是学生,
但是在传授技艺的地方,却也是先生。 各种奇思妙想在碰撞,各种曾经可攀的技艺,都可以尝试。
他公坚直甚至能将法术用於锅碗瓢盆
大逆不道!
是了,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公坚直顿时大笑,他在流水中的笑声,却是没有传多远,他只是想要笑而已。
当背后有了快乐和欣慰,这仿佛永远抵达不了的水流尽头,陡然也变成了一场孤独的旅行。
他是个旅者,到了这里,看到了风景,然后继续前进。
黑暗依旧让他恐惧,但是他接受这份恐惧。
因为不管如何,黑暗就在那里,他恐惧也好,不恐惧也罢,黑暗不会自己消散。
唯有光和热。
刹那,公坚直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一轮圆环,那圆环有着光,驱散了黑暗之后,才让公坚直看得真切,那是齿轮,旋转的齿轮。
「爷爷,赤侠公一直跟着咱们哩。」
「嗯。」
当有了光亮,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流水的尽头,到了。
那是一扇门,巨大的门,上面有着太多古老的文字,还有公坚直看都没有看过的符文。
但是这些公坚直不关心他只是盯着门上的孔洞。
「山长不是说有六个孔洞吗?为什么只有一个?」
公坚直有些奇怪。
很快,他感觉到了异样,似乎在某个方向,也有光亮。
看着光亮,公坚直循着光而去,绕过了门的边缘看到了另外一扇门,以及抵达这里的海夜叉。
接着,又是一道光。
一道接着一道。
六道光,占据了六个方向,如此,公坚直才知道,六条水脉汇聚的地方,尽然是个立方体。
六个面有六道门。
但是这依然是幻觉,他看到的,的确是立方体,有个六个面。
然而实际上摒弃感知之后,却又发现,这是一个面,就像是立方体被完全展开,变成了一个平面,聚作一扇门。
不同方向的流水,最终都汇聚於此处。
公坚直不知道这门究竟是什么材质,甚至,他连自己是不是处於人间都不确信。
「爷爷,快些动手吧!」
铁锤娃娃催促着,公坚直感受到「赤侠飞刀」的震动,缓缓摸出,不过心头却冒出了一个想法:要同时插入,什么时候算同时?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就感觉到周围突然一暗。
接着,又是一亮。
光亮再次消失,四周再次黑暗。
忽明忽灭,有着微妙的节奏。
这节奏就像是呼吸,公坚直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律动,幻觉逐渐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感觉,这是活着的感觉。
嘶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