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答得好:“姑娘不是说么!今夜有人闯进大内,企图行刺皇上未成,带着伤跑了么!我是个带着伤的人,大内的那班侍卫,可不一定个个讲理,倘若他们抓不着那个人,搜到这儿见我带着伤,把我拿了去,那岂不连累了姑娘?”
梅心笑道:“原来如此,那不要紧,我既敢留你在我房里躺了大半夜,我就有办法掩护你,不然我早把你送出去了,你知道,我结交的都是皇族亲贵,贝勒、贝子、格格一流,只要我说句话,大内侍卫也不会难为我的!”
他深深地看了梅心一眼,目中奇光闪动,道:“可是,姑娘,不管怎么说,我不能……”
梅心扬了扬眉,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知道,那不外第一怕连累我,第二你躺在我房里,又因为是在我仅有的一张床上,那令你不安,前者,我可以这么说,我不怕你连累,要害怕我也不救你了,况且我有皇族亲贵为依恃,你也未必能连累了我。至於后者,我要大胆直说一句,我一个弱女子都能站在从权的立场处之泰然,你一个堂堂七尺昂藏躯,须眉大丈夫,难道还不及我一个女流之辈?假如你还有第三个想法,认为我这个风尘贱女玷污了你,那我不敢强留,我立刻命人送你出‘怡红院’。”
他既羞且愧,更由衷地感激,梅心把话说完,他立刻难掩激动地道:“姑娘,英雄不论出身低,自古侠女出风尘,你愧煞须眉,令我无话可说,至於后者,姑娘,姑不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撇开姑娘的活命大恩不谈,单就我平日所听到的,我对姑娘敬佩这颗心那是唯天可表!”
梅心身形一阵轻微抖动,美目中异采再现,笑道:“那么,你可以在我这儿安心养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理由要走?实在说,我朝迎南北暮送东西,阅人良多,也仅见到你这么一个不同於常人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使我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他有点吃惊地强笑说道:“那是姑娘看得起我,其实,我只是个最平凡的人,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至少我自己以为如此!”
“那是你自谦!”梅心笑了笑道:“自谦是一种美德,可是过分的自谦,那就成了虚伪了,我这个人素来以諴待人,可不懂得虚伪,其实,我这种生涯,需要的是虚伪,可是我不喜欢,也不会……”
他没有接口,这个时候,他找不出适当的辞句!
梅心笑了笑,又道:“不说这些了,我还没有请教……”
他忙道:“不敢,姑娘,我姓燕,叫南来!”
“燕南来?”梅心玩味了一下,点头说道:“好雅的名字……”
他忙笑道:“俗不可耐,难及姑娘那两个字万一!”
梅心没有在名字上争论,美目凝注,嫣然一笑,道:“这么说来,你是由南方来的?”
燕南来神情一震,忙道:“何以见得?”
梅心笑道:“你不是叫燕南来来么?”
燕南来神情微松,失笑说道:“按字面上说,我该是由南方来的,其实,我从小是在白山黑水,冰天雪地中长大的!”
梅心眨动了一下美目,笑道:“怪不得你穿的这么单薄不怕冷——”燕南来扬眉笑道:“姑娘好会说笑话,其实也没错,冻惯了!”
侧顾梅心一眼,笑问:“姑娘,我可以坐起来么?”
梅心笑道:“我哪儿管得了这许多?只要你认为自己坐得起来,只管请。”
燕南来含笑说道:“大概勉强可以坐起,躺久了不舒服,再说,主人坐着,客人躺着,哪有这般说话的?”说着,他双手支撑着缓缓地坐了起来!
梅心那美目中异采又复一闪,嫣然笑道:“你一身武艺很高嘛,据我看,你的伤势不轻,中的毒也不浅,至少得躺上三两天不能动弹!”
燕南来笑道:“恕我直说一句,不是姑娘看错了,便是我运气好!”
目光忽凝,一怔说道:“这都出自姑娘手笔?”
他目光凝注处那粉壁上,挂着一幅笔力雄浑、劲道异常的一笔狂草,龙飞凤舞,岳武穆的“满江红”!
梅心落落大方,含笑点头:“请指正!”
燕南来未答话,目光旁移,落在那一幅文文山的“正气歌”上,道:“姑娘,这也是么?”
梅心含笑再点头,道:“一并请指正!”
燕南来悚然动容,由衷地赞叹说道:“姑娘,这不像出自姑娘这么一个柔弱女儿家手笔,那千钧笔力,有拔山盖世之概,令人……”
梅心嫣然笑道:“那是大方见笑了,这恐怕跟性情有关,我素慕朱郭,心仪那武林豪侠的奔放豪情,那叱吒风云、气吞日月的盖世雄风,那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的动人作为……”
燕南来摇头叹道:“撇开别的不说,单这笔字,恐怕要愧煞每一个武林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