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玉秀端出来的碟子,里面一片片玫红色的如胭脂一般,便问:「我就知道来了你们家,准有些新奇的吃食,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夏知荷看了一眼,说:「哪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点桃脯,不值当什么。」
话虽如此,看她神情,却有几分自得在其中,「你也知道,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桃树,今年结了不少果子,分给大家吃了,还剩下不少,眼看吃不完要烂掉,玉秀便拿去做了这桃脯出来,一大框桃子,才做成了两小罐,这东西空口吃到觉得一般,配茶吃才算好,嫂子你也试试。」
琴婶子拿了一片桃脯,放在口中细细嚼了,酸酸甜甜的,又有一股桃子的清香,便就着喝了一口茶,只觉茶水清香,桃脯酸甜,两样一同入口,又是一番滋味,立刻就说:「这个好,不比铺子里卖的差!只是这桃脯,怎么会是红色的,我闻着好像还有股花香?就和胭脂一样,玉秀啊,你就给婶子讲讲吧,这样精巧的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玉秀抿嘴笑了笑,说,「婶儿,简单着呢。你只选那半熟不熟的桃子,去皮切片,用糖腌上一天一夜,等出了水,连水带桃肉一起下锅,煮至汁水收浓,盛在盆里,加入芍药花捣出的汁水,浸上一夜,等桃片染上胭脂色,再晒干便成了。」
「不得了不得了……」琴婶子听了嘴里感叹,又吃了一片桃脯,「说起来是简单,只是这样精巧的做法,难为玉秀你想得出来。难怪我说,这桃脯不止看着像胭脂,吃起来也有一股花香味儿,原来果真有花在其中。」
她说着,又转头仔细打量起玉秀来。
玉秀今日着一件半旧的绿袄,配一条素裙,衬得她越发如水葱一般娇嫩。虽是素面见人,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头乌发浓黑如墨,瓜子脸庞,雪肤红唇,端看姿色,虽比不过夏知荷,却也不是一般乡下姑娘比得。
琴婶子看着,更加感叹连连:「妹子最会教养人,自身是这样的品貌,教出来的孩子又是这样的人品,我看咱们玉秀,人比花娇,又心灵手巧,莫说村里,就是镇上怕也没人及得上,倒不知将来是谁有这般好福气了。」
玉秀脸上微红,她听琴婶子这样说,心里猜她今日来,向娘讨教或许是假,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想到这里,她收拾了自己的针线篓子,对两人说:「娘,婶子,你们慢慢聊,我去屋里配几根线。」
等她出去了,夏知荷看了琴婶子一眼,垂眸道:「嫂子可别这样夸她,仔细别人听了笑话咱们。」
琴婶子听她这样说,便道:「我也不是虚夸,外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玉秀的好么?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听说你要给玉秀招女婿,我这里有个人选,不知道合不合适。」
「嫂子请说。」
「就是我大伯哥家的小儿子,叫李海的,今年二十三岁,为人勤快老实,身体也好,家里地里一手抓,若不是上头三个哥哥娶亲,把家底掏空了,也不至於耽误到现在,眼看他年纪也渐渐大了,家里到现在都凑不出彩礼钱,我那嫂子听了你的打算,求到我这里来,我不好拒绝,厚着脸皮来问问你,你要是觉得合适,我们再谈,不合适就算了,不要因为这个坏了我们两家的情谊。」
琴婶子说的这人,夏知荷知道,是昨天张婆子给她参考的几个人之一,就是传闻与余寡妇有来往的那个。
话说起来,李海这个毛病,与别的那几个或懒或病的比起来,倒不算什么大毛病。她自信玉秀比那余寡妇强了不知多少,等成了亲,自然能让李海把心收回来。
可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玉秀。
但琴婶子上门来说,又不能一口回绝了,让她面上不好看。
夏知荷心里思索着说辞,手上捻起一片桃脯,细嚼慢咽地吃了,又喝了口茶,才说:「你这个侄子,我也听说过,各方面确实都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琴婶子忙问。
夏知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听说……他跟村头那余寡妇……」
琴婶子立刻明白了,一时有些尴尬,讪讪道:「你也听说了……」她不甚自在端起茶,掩饰般喝了一口。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房里十分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琴婶子像是下了决心,说:「我也是看着玉秀长大的,自然希望她过得好,知荷妹子,我与你说句实话,我那不争气的侄子,确实跟那寡妇有过来往。」
「哦?」夏知荷抬眼,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想到琴婶子会坦诚相告,毕竟李海与那寡妇的事,她只是听了传闻,琴婶子若要否认也正常。况且,琴婶子与李海算是一家人,她更应该帮着说好话才是,如今这样说,显然她是真心为玉秀考虑的。
琴婶子继续说:「你也清楚,那些男人,性子上来了,什么脏的臭的都管不得。我那侄子,年纪这样大了,屋里又没人,更管不住自己,被那寡妇勾了几次,就去了。我知道,你晓得了这个,心里肯定不痛快。可我那侄子,我也是知道几分的,虽有个那样的娘,可他自己还是老实本分的,若不是寡妇勾着他,他是绝不会自己上门去的。」
夏知荷心道:便没有不爱腥的男人。嘴上却说:「我信嫂子的话,只是你是知道玉秀的,她现如今虽然也是守寡之身,人却是清清白白的,我实在不愿她受了委屈。」
琴婶子便知她对这个事在意,更因此起了回绝之心,她想了想,说:「我晓得玉秀是极好的,说起来,是我那侄子配不上他,只是我嫂子那边实在求得厉害。妹子你看这样如何,我先去找我嫂子,把你的意思说给她听,再看他们家如何回话,你再下决定,是不是进一步谈,怎么样?」
夏知荷虽然不太满意,但琴婶子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得同意。
琴婶子今天上门,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得了话,立刻就起身要走。
夏知荷拉住她:「嫂子稍等。」
她去厨房,拿油纸重新包了一包桃脯,塞进琴婶子的篮子里,「这桃脯不值钱,嫂子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琴婶子推辞不过,高高兴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