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秘境在入夏以后,也逐渐安稳下来了,死去的人就永远逝去了,不可追。
新来的修士络绎不绝,渐渐又恢复了城中往日的繁华样子。
只是黄昏傍晚时,有些人偶尔会高坐城头,借酒消愁。
人生中总会有一些人或事,深深印在心中,忘不掉,也就成了遗憾。
城中最南端的一处山脉,成了乱葬岗,死去修士的屍身都埋葬在那,离着一处小湖挺近,听阴阳家说,这种依山傍水的地势能够压制怨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修士就怕到时候土里爬出行屍,那这些逝去修士,就真的要屍骨无存了。
崆峒秘境里来了一个瘦小老头,修为不高二境而已,背着一个小皮囊,脸上总是有着一副谄媚笑意。
他逢人便问那薛谢去处,城中大多都是和老人一样新来的修士,什么薛谢,通通晓不得。
要说那太白剑宗靖正鸿,五阳山黎阳,晗晗宗柳熠,这些新晋城中十人的修士,他们倒是有所耳闻。
矮小老头有些失落,不过也会谄媚笑两声,说劳烦大人了。
那些修士看这老头也觉得怪,一大把年纪了,才二境修士,眼看着都没几年好活了,还不在外边安心养来,搁这崆峒秘境里来找罪受。
还是说这老头还有一副勇於攀高的心肠,还想在垂死之际来个跻身三境?
倒也真是好笑。
如今城中四脉修士减少的厉害,所以鱼龙混杂的严重了些,矮小老头那小皮囊没过几天就被偷了。
其实皮囊里也没什么钱,就几枚世俗间的银两,三颗微微发黄的子鼠钱,上边刻印的老鼠好似都没有那么活灵活现了。
偷到这皮囊的修士瞧见了,也暗骂一声晦气,怎偷到个这种穷酸玩意。
老人没了钱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在这城中一直没用钱,渴了饿了,山脉外都有吃的,且都在外围,挺安全,晚上就在城中随处找个不影响人的地势歇着,也能安稳过夜。
只是那三枚子鼠钱是自己徒弟临走时给自己的,十年了一直没舍得用,老人想起,总是伤感。
他在城中摸索大半个月,终於是在别人领路下,找到了那块刻有薛谢二字的墓碑。
矮小老头在这瞬间,涕泗横流,却没有声响,先是朝那带路修士躬身告谢,随即颤颤巍巍的走到墓碑旁,身子轻轻靠在墓碑上,埋头呜咽道。
“徒儿,师父来陪你了……来陪你了。”
领路修士沉默片刻,空了一截的袖管随风飘荡,随后转身,悄然走远了。
矮小老人自此后,在薛谢墓碑旁扎了一间小茅屋,再也没去过城内了。
他还在薛谢坟塚旁又挖了一个坑,自己躺进去试了试,刚好不错,老人便高兴爬起,坐在薛谢坟前,笑道。
“徒儿,记得你刚来破庙的时候,就喜欢天天挨着我睡,后来个长大了,小床睡不下,为师就睡地上,你小子倒好,偏偏要陪着我一起睡地上,结果好好一个床,没人睡了。”
老头笑得更渐灿烂。
“这下好了,床够大,咱们师徒二人,又能睡在一起了。”
老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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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邵都城自城主死后,繁华就一日不如一日,城中民众生活越发艰难,甚至有些人还想着城主要是不死该有多好,不过是死几个难民而已,关他何事。
於是城中民众便有些怨恨起了那吃了城主的高大修士与那道金光人影。
觉得这两人是真该死。
凡人念想也敢怨恨起了山上仙人。
人心的怨念有时候就是这般不讲道理与胆大包天。
在盛夏之际,城中有三头红狐打算坐着买来的渡船,一起跋山涉水去往中胜神州的那处狐族圣地青丘山。
两只小红狐背着自己的小包裹,一路上叽叽喳喳,满是游山玩水的快活。
走在前边的老者瞧向两只小红狐的眼神中皆是宠溺。
它们打算坐上渡船时,其上已经站了一位剑客。
老红狐怔了一下,随即满脸悲哀,默默跪地,响亮磕头,求这位剑客杀了他泄愤,饶了两只小红狐。
剑客面色冰冷。
这老狐狸杀他全家时,可曾想过绕谁?!
於是今日渡口边上,便多了三具红狐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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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邵都城的那处大江,往东走便通向淮水。
淮水是真正的跨州大河,起源是北上浮白州中部,尽头便直接奔流入海。
陈九与红脸老道坐着一叶小舟,在这大江之中异常安稳,有风浪便随浪起,反正不会翻船,且速度极快。
叫一些坐着仙家渡船的修士见了也惊奇。
不过世间无奇不有,只当两人是隐士高人,倒也没人不开眼,前来叨扰。
红脸道人时常坐在船头垂钓,本来无饵,不知为何钓了只虾米上来,於是虾米钓小鱼,小鱼钓大鱼。
倒是把陈九看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道人做得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淮水之大,也不是处处安稳,有些水域地势,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