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因陈玉枢这魔贼,你们兄弟几人,还真是凭白的遭了无妄之灾……”
米景世沉沉一叹。
他刚欲开口。
这时。
天角忽得雷声大作,火光汹烈四起,一声如推山覆海似的轰然震响响彻无穷,
米景世慌忙抬头一看,但见公输兄弟正同孙长老放出的一具神像斗了起来,甚是激烈。
而他的真身竟连插手战局,在旁敲敲边鼓都做不到。
赫然是已被一朵凄惨黄云给裹缠住,任凭如何左冲右突,皆撞不开那朵黄云。
“长右谢氏的雌雄解离云?这朵好似是雌的……”
米景世瞳孔骤然一缩:“该死!这朵雌的是能削道行的!我这把年纪,若再削些道行,岂不是就要寿尽坐化了!顾不得,顾不得了,我解了院中禁制,你速速去希夷山寻君尧罢!”
他转目看向陈珩,匆匆将事由始末说了遭,再掏出一枚小印,解了禁制,便急不可耐要冲飞上天,去救护自家的真身。
“米前辈,谢应元和陈玉枢之间,究竟存着什么仇怨?”
在他动身前,陈珩突得最后问了句。
“……传闻中,谢应元的四个子嗣,都被你父以豢人经炼成了人傀。”
米景色闻言便怔了怔,压低声音匆匆道:“这是实实在在的杀子之仇了!”
他说完后,便抽身欲走。
而下一刻,便又被遁界梭给唤住。
“什么?法力?你这厮好歹也是个法器……算了!算了!”
米景世面皮一抽,却还是无奈抬指,发出来了一道青流,倾注入遁界梭之身。
遁界梭得了这法力灌注,更是欢欣雀跃,当空发出阵阵颤鸣。
“你这厮当真是十足的小人做派……”
米景世见状连连摇头,尔后纵身而起,化作一道长虹跃在当空。
但在离去前。
他却兀得止住了身形,竟强自压了惶急下来,似是有不得不说之事。
“陈珩……”米景世道。
“米前辈。”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米景世忽得长吟一句,定定看向陈珩,缓声道:“智者行事,当知逆顺之变,避忌讳之殃,顺时运之应,法五神之常……行道艰难,你做选取时,切记应当慎之慎之!”
“在下受教了。”
米景世闻言脸上缓缓浮出一丝笑,伸手一指:“希夷山便在东处,且去罢!”
话了。
他将法力一提,就鼓荡起来浩浩罡风,慌乱冲破云气,雄飞而起。
陈珩抬眼看去。
云空上。
公输兄弟和一具神像正斗得厉害,雷声大响,震动天地。
而蔽亏虫所化的米景世甫一杀上,便与真身一同发力,猛得震开了那朵雌雄解离云。
两身并力——
以至将孙长老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拿出法宝做守御姿态。
……
“那米老头方才显是在话里藏话呵,生怕你借此机会逃出玉宸派了,那你究竟是怎般作想的?”
遁界梭忽得开口:“是要去希夷山,见那个道子君尧?还是要去谯明峡,拚个生死?”
“我莫非在中乙剑派就没有仇家?”
“你仇家可谓遍及九州四海,中乙自不例外……说句实话,纵是你那些在先天魔宗内修道的兄弟姐妹,也不见得可以高枕无忧,暗地里的小绊子,总是不缺的!”遁界梭叹道。
“既是如此,又还有什么好抉择的?”
陈珩自云空上缓缓收回了目光:“我并不畏惧谯明峡中的凶险,但倘使侥幸功成,仍旧逃不开这些阴谋算计,又兼修不成中乙的三大剑典,一番苦功,岂不白费。”
“再且……”
陈珩摇摇头:“足足跨越一州之地,以前辈之能,怕也难以做到罢?”
遁界梭光华微微一闪,并未答话。
场中霎时未再有声音传出。
陈珩眸中微有复杂之色流露。
自修道以来,他便似是身处於涡流滚浪中,只能随波逐流,却不知晓自己究竟要被裹挟去往何方。
及进去地渊后,才总算是解了身世的迷障。
却还未行出南域,便又阴阳差错被带来了宵明大泽,为陈玉枢的恩怨所扰,脱身不得。
他只愿一窥大道长生,跻身天门。
可一应的世事算计却稠密如网。
在他总以为自己脱离了的时候。
回首几步,却惊觉己身仍旧是处在网罟之中……
纵以九州四海之广大。
天上地下。
也似难寻得属他的一片清修土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遁界梭似感觉到面前这人的身躯在道袍下绷紧,戾气勃然,汹涌而升!
其肆虐乖张之态,如若一头几欲食人的吮血恶兽,叫观者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
可在他回首时。
此人眸中神色依是平静至极,若春水绿湖,分毫不起波澜。
“请前辈送我去希夷山。”
陈珩打了个稽首,道。
“你便不再多想想么?”
“人生一死浑闲事……尤是於我而言,能活上这些时日已是大赚了。”
陈珩洒然笑道:“而至於所谓选取,既已下决意,再反覆思量,亦只是庸人自扰罢!”
遁界梭闻言一时恍惚。
他像是通过陈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可眨眼间便醒悟过来,不免默然。
“你今后若为了求道,也是能杀一切的性情么……”遁界梭心头莫名一叹,思绪纷纷。
“算了!算了!”
片刻的寂然后。
遁界梭忽得放声大笑起来,好似要尽吐胸中块垒,豪迈慷慨,带着某种无回决意:
“我只管眼前之事,来!来!随我一并遁离这方天地!”
……
……
云空上。
公输兄弟将身一晃,便避开了神像发出的龙变真火。
而这真火自落空后,也不熄去,反而再变化出无数鱼兽形象,漫天遍野杀来。
“长右谢氏的《三一融神变化妙经》,果然是不凡!谢真君,你的这具变化身,几可横推返虚一境无敌手了!”
公输育见状也不慌不忙,只将嘴一嘘,便自有股大风卷荡,将所有鱼兽形象,都悉数搅碎。
“但只可惜,是遇到了我们兄弟二人……”
公输隆接口笑道,举袖将落向陈珩那处的焰流,当空打灭:“斗法便斗法,怎手脚如此如此不干净,莫非谢真君还能在我面前,强杀了陈珩?这也实是太过小觑人了!”
“你们两人为何阻我?怎敢阻我?!”
神像语声冷厉。
公输兄弟摇头大笑,异口同声道:
“此话倒是我等应问你才是!谢真君,你哪来的胆子敢杀他?”
“……”
神像听得此言,心头猛得微沉,灵觉之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妙感触生起。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却见谷中忽有一股法力激荡而起。排云开雾,崩腾如潮!
“法器?这个是要挪移虚空?”
神像双目一凝,刚欲行拘拿天地之事,却又被公输隆出手阻住。
而此时。
公输育更是念了句法决,便捻起一粒法种,抬指射向玄穹,脸上微露心疼不舍之色。
“这……这是什么神通?派中从未有过!你们两兄弟为何偏要来淌这浑水!”
只见一团浑黄大光如若黯日,悬放当空,洒落兆亿芒光,气象恢弘,叫人避无可避!
神像被这光华一罩,行动便不由自主一滞,身形僵硬。
而非仅是他。
此光耀照无穷——
宵明大泽内,一些闻得了动响,蠢蠢欲动者,亦被此光定住,走脱不得。
“人还挺多,难道不知祖师心眼小,最是记仇不过么?一群蠢货!得罪了祖师,你们日后怎还有好日子过?
尔等只怕全是那陈珩成道前,祖师所特意为他预备的磨刀石罢!”
公输育心中叹了口气。
哪怕神像动弹不能,他亦不趁此时机出手,只目光一转,朝东面望去。
公输隆嘿然一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公输兄弟!我记下尔等了。”
神像冷笑一声。
他同样望见了东面那幕,自知此行已是败了,索性闭了双目,再不管不顾。
宵明大泽,九山九岛——
无数有法力的弟子、长老,皆是见得这般的景状。
烟芜云海,霁色荣光——
一座崇嶐巍峨的古岳正沉沉雄踞正东,高耸入云,不知几许。
其整座山体被一头巨鲲托定,浮出茫茫水波之上,尽现峥嵘姿态。
而在距古岳三十里外,又有一片小浮岛,其上赫然耸立着一面牛皮大鼓。
希夷山!
夔牛鼓!
於大鼓周遭,本是有几个道人手拿法器,在做等候。
但此时,亦也是被那浑黄大光定住,动弹不能。
下一瞬。
但见虚空微微一凸,随即便有一道梭光撕裂开天地,径自抵得夔牛鼓之下!
而梭光中,隐隐可见陈珩身影。
於众目睽睽之下。
他毫不犹豫,只腾身而起,奋起一拳,便砸落於大鼓之上!
喧哗鼎沸!
嚣音张天!
哗哗巨音骤然暴起,滚荡於天地间,直上极穹——
“末进陈珩,求见君尧真人!”
……
……
第一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