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相同?”沈逸云反问一声,慢慢的摇橹,往对岸而去。雨水太大,穿透了斗笠,顺着他的头顶往下,整张脸都湿润了。
这张脸十分黝黑暗淡,裸露出来的手也枯瘦,并不像是一方豪雄,反而如同一个真正的渔夫一般。
等船到了江心,他才说道:“我在泰州北面的时候,总爱在田间劳作,吃的一米一蔬,全都是自己栽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慢慢感受到这地赋予人生命,天赋予人的灵性,世间万物予人以由生到死的精彩。”
他说道这里,黝黑的脸上一丝光泽一闪而逝,接着声音转为低沉道:“后来到了此地,终日乘舟在江上漂流,汇入海面。夜里仰望星空,只觉天地之浩瀚,穷尽一生也无法悟得其一份道理,愈发觉得人便是沧海中的一粟,恰如这条小舟,狂风骤雨中,全无凭借,只能随波逐流。”
沈逸云说着,将手里的橹往一抛,落到水里打个旋儿,就消失不见。小舟立刻不受控制跌宕起伏,往下游漂流,他嘴里唱着:“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声音苍凉中蕴含一丝悲戚,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身登地榜的大人物生出如此感慨。
沈元景端坐船头,任凭风雨交加,也不能沾其分毫,笑摇摇头道:“逸云兄未免太过悲观。我只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沈逸云,念叨了几声,说道:“贤弟少年成名,又无牵无挂,如朝升之阳,独占潇洒。自不需要像我们这些个年老朽木,整日伤春悲秋的。”
“逸云兄真个言重了。无非是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之别,何以分优劣?”沈元景说出此言,沈逸云当即坐直了身体,躬身道:“请指教!”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沈元景朗声道:“今逸云兄和我,岂不正是这点差别。”
沈逸云默然,其从务农之时见天地之灿烂,一转为捕鱼之时见江海之凶悍,未尝不是心境的转变。
过得一会,他起身脱下蓑衣,抛却斗笠,闭目迎着风雨张开双臂,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很快浸润了全身的衣衫。
直到天上一声惊雷,他才清醒过来,转身说道:“让贤弟看笑话了。”又伸手一指,不远处立时间现出一个漩涡,将这艘小舟往里面拖动。
沈元景脚下轻轻一压,这船瞬间停在了原地,任凭风狂雨急,涡流湍急,纹丝不动。
两边僵持了一会,谁也压不过谁,他轻笑一声道:“逸云兄的武功,应当不是现在这个地榜排位吧?”
沈逸云叹了一声道:“贤弟不也是如此?”抬手一抹,那漩涡顿时消失。
沈元景也松了劲,那船又剧烈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沈逸云道:“现下这船只会漂往海里,贤弟要如何上岸?”
“当然是一步一步走过去。”就见着沈元景抬脚往前,那活泼的水汽自动升起在他脚下凝结成了冰,一步又一步,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雨中。
那小舟已然顺着江水往下,沈逸云端坐其上,越行越远,蓦地从上游传来一首诗道:“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早知岸下水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