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身躯一晃,往后一个踉跄,脸色变得更白,毫无血色,张嘴呐呐半天,说不出话来。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若在,还能保得兄弟不阋於墙,可他要亡故去呢?
到时候双方定然会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胜者登上龙椅,败者全家老小,恐怕都要脱不了一壶毒酒或是一条白绫。那可都是他的子孙后代啊。
直到这时候,李渊才恍然发觉,他偏帮李建成,本不就是担忧大儿子就算有李元吉相助也打不过么?
他甚至猜到了自己隐藏心灵深处的阴暗想法,与其死两个儿子,不如让中间的这个儿子将所有劫难一力担之。
想到这里,他分外的愧疚,不敢再看李世民,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李世民顿时脸上一黯,挺直的脊背弯曲下去,面色颓然,低下头不语。
四周火把哔剥之声,和着呼啸的风声,穿梭在众人耳朵里。良久,李渊才声音沙哑得道:“终究是你胡思乱想,我岂会让这种事发生。”
李世民猛然抬起头来,见李渊一脸坚毅,似乎要逆转这从古至今以来,帝王家都逃脱不了惨剧。可终究是知父莫若子,他已然瞧出,现在对面是皇帝李渊、家主李渊,要多过父亲李渊。
“作儿子的,怎能让父亲为难,蒙上污点。”他将所有的悲戚与伤心全都埋入心底,面上现出坚定模样, 猛然直起身体,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大声说道:
“今有不肖子弟李世民,忤逆尊长,不敬兄弟,品德败坏,人神共愤,乃自绝於李阀,纵陷泥沼,不为攀附;身居帝位,亦不追封。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干,刀兵相见无须留情。若违此誓,犹如此剑。”
他站起身来,抽出腰中长剑,左手握住剑尖,顿时鲜血淋漓,用力一拗,长剑断做两截。乃弃剑柄於地,仍旧大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削发以还。”
他用右手揪起头发,左手猛然一挥,半截剑贴着头皮而过,满头乌黑长发,只剩下浅浅一截,其余被丢弃於地。
这般决绝,叫围观之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惟有李元吉暗自欣喜。李渊脸上亦只是木然,说道:“好。”伸手一招,地上长发落入手中。
他轻轻抚摸了两下,不舍之情一闪而逝,又运起真气,腾起一道火焰来,将这头发卷入其中,片刻烧了个干干净净。
李渊转过身来,对沈元景说道:“沈先生,今次狭路相逢,元吉落入你手中,是李阀输了,还请将他送还。十日之内,李渊绝不派人追赶。”
“好。”沈元景伸出重枪,往前一挑,李元吉的身体便飞到李渊怀里。后者抱起他,翻身上马,带着大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却见李世民站在原地,望向李渊离去的方向,双目之中,两行清泪止不住的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