贔风入到苦行头陀体内,众人目光自是无法企及,只得等待。
一时三刻之后,忽然树叶沙沙之声又起,天地重归平静,风劫消止。
众人看去,苦行头陀脸色发白,显然损耗极大,可莹莹白光散发体外,将整个山顶照得通透,气质缥缈,更类神佛。
乙休叹道:“冰肌玉骨,仙体已成。好在没有阴火袭来,这天劫算是过了。”
石生好奇问道:“师父,什么是阴火?”
甘碧梧极爱石生懵懂,柔声道:“所谓阴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劫时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若是抵挡不住,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石生吓得一缩头,边上古神鸠问道:“道家天劫怎地都如此凶狠,我曾听说,释家似乎并不如此,一朝顿悟,便可飞升西方极乐?”
沈元景答道:“天劫有形,魔劫无相。大和尚们最将心性,自然一辈子都要与天魔争斗,时时刻刻都在渡劫,一个不慎,便会受到引诱,堕入魔道,将一辈子功行化作流水,更为艰难。
古今往来,成仙者历朝历代总是不缺,成佛者有几何?你可不要光看着贼吃肉,却不见贼挨打。”
古神鸠恍然大悟,又冲疑一下,不敢问出声。沈元景却明白其心中所想,道:“你是不是觉着,魔门渡劫,应当是最容易?”
见其点头,笑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魔门违逆天道,法力越高,天劫越重。别看那红莲老魔嚣张,将来他渡劫之时,定是贔风阴火齐发,说不定还真有万雷降落,取他性命。
其次还有人劫。魔门为天道不容,便是一个个行走的外功,怎不叫畏惧天劫的正道众人垂涎。你若能将西昆仑一干老魔一举剿灭,哪里还会有什么天劫?
最后是魔劫。你莫要以为入了魔,便能逃脱此劫,魔性自私自利,同道相残是等闲事。况且对天魔来说,正道中人御魔之法众多,不好对付,反不如杀杀同道,来得容易。”
石生也曾听得母亲说起个大概,全不如沈元景只言片语讲得通透;古神鸠更是前古蛮兽,何曾听得这些秘传,心头震撼,暗自庆幸脱离邪道,入了正教。
他心思翻腾,忽而脱口而出道:“老爷,那咱们剑修一脉渡劫,似也和道家一般吧?”
沈元景道:“同也不同。你以超脱为念,便是道家;持金刚心,几乎释家;若沉溺杀戮,如何不算魔?各人道路不同,天劫也难预料,不过你有一剑,斩人是斩,斩天劫人劫魔劫如何不是斩?”
古神鸠心悦诚服,拜道:“四千年恍恍惚惚,一朝有解,枷锁尽去。”身上幽光浮浮,竟是有了极大的进步,似一用力,便可招来天劫,成就地仙。
“你这积累果然深厚,只这一下,便要超过我去。”沈元景丝毫不觉徒弟超过自己有何不妥,笑道:“不过暂且忍耐,那沙神童子所言不差,今日可不能喧宾夺主。”
众人再看苦行头陀陷入魔劫之中,眉头紧锁,忽又张开,面上大喜,接着是痛苦、欢愉,各类神情一一显露,全不是他平素面无表情模样。
乙休叹道:“魔劫要么是一个瞬间,便见分晓;要么就耗时颇长,叫人沉迷难以自拔。不过佛门历来御魔有道,苦行头陀又身兼两家之长,仍旧这般吃力,看来这天魔来头不小。”
齐漱溟、玄真子看得揪心,只是魔劫从心底起,旁人纵想相帮,也无门路。
此时空中忽然泛起红云一片,笑声铃铃、脚步踏踏,老者咳嗽、少者咿呀,人间天伦至乐;又起耳鬓厮磨、轻柔细语,泛起男欢女爱、靡靡之音,不绝於耳;更兼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石竹叮咚、仙乐高远,仿如天境降临。
苦行头陀身上玉光一闪一黯、沉沉浮浮,极不稳定。齐漱溟脸色大变,喝道:“妖孽尔敢!”抬手放出飞剑,一道金光落到红云中,一个搅动,魔音一时停顿。
便有一朵红莲落下,将金光包裹住,魔音刚泛起,飞剑腾起炎炎烈火,霎时将天空染成艳艳一片,红莲破碎,魔音又被压制。
“好一柄金光烈火剑!”红莲老魔怪叫一声,说道:“法宝不错,可你法力差得太远,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太过天真。”
更有百朵红莲,顷刻盛开,倒映於天际,让人生出置身於藕花池边之感。纵使烈火金光剑犀利,左冲右突,也难以脱身。
魔音复起,苦行头陀眉眼缩成一团,连稳如磐石的身躯也自摇晃,危险至极。
峨眉众人还要有动作,极乐真人将手一扬,金光一闪,劈向红云,却在半空被一团红雾挡住,细看来竟是一粒粒的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