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先生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愿闻其详。”
秦王遇袭的始末,吴少英都已从李大人与王府侍卫周艮处听说了,此时复述出来,秦老先生再结合金象在京中听闻的传言,也就弄清楚了个中详情。此节略过不提。
秦王当时见到的袭击人马,穿的是北戎人服饰,说话却是晋地口音,他就知道这支兵马身份有问题。他出於谨慎,选择远离榆林城与太原两地,改道去了驻将为京城世家子弟的朔州。到达朔州卫后,他一听说牛家梁哨所被马贼袭击焚毁,就立刻察觉到了这事儿必定跟榆林卫脱不了干系。
牛家梁距离榆林城只有二三十里,可以说已经很近了,并不是靠近边疆的地带,再往北,还有金鸡滩等数个哨所。别说如今朝廷与北戎已经多年不起战端,光是凭着在互市上的收获,北戎就已经能勉强维持温饱,基本不需要南下劫掠。就算真有北戎人胆敢冒这个险,也不会在未能惊动层层哨所的情况下,迅速接近牛家梁这种距离榆林城极近的地方。如果真让一批多达两百人的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榆林城下,榆林卫上下都可以去死了。
既然不是北戎人干的,那就是马贼。可马贼只是劫掠来往商队而已,连赶尽杀绝都很少,免得吓坏了商队,无人敢来,他们也就没了财缘,更别说是正面与朝廷军队哨所冲撞了。直接焚毁了一个哨所,还将里面的士兵全部杀光,这简直就是在嫌命长。在边城这种军队当家的地方,真有这么大胆的马贼吗?
袭击秦王的人分明是军中路数,穿着北戎人的服装,操着晋地的口音,与长乐堡守军有勾结,还打着马贼的旗号行事,榆林卫也不查查清楚,就直接宣布是马贼干的,然后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剿匪行动。秦王反而觉得榆林卫上层有猫腻。再加上朔州守将无意中提及,榆林卫因轮换的缘故,有很大一批现任将领是从大同或者晋地其他卫所调过去的,秦王就疑心上了晋王府。
他疑心的是晋王府,却不是晋王。因为早在他前往榆林之前,经过太原的时候,就见过晋王这个小弟弟了。这一面见得可不太容易。秦王是奉皇命来巡视的,按理说消息肯定提前几天就传到了,晋王本该留在王府里,等着见哥哥才是。谁知秦王到了太原后,原想第一时间先去见弟弟,不料晋王府的人先是宣称晋王去了外地礼佛,不在城中,后来露了破绽,才勉强承认晋王身体有些不适,不想见客。秦王担心弟弟身体,硬是闯进了王府内院,见到晋王时,简直不敢相信。
晋王已经病入膏肓了,昏迷不醒,人也瘦得脱了形。王府医官都被软禁在王府里,为晋王秘密诊治,但谁都没有法子能治好他。若是上报京城,请来御医,兴许还有些希望,可晋王妃却禁止王府中人将消息外泄。若不是秦王闯府,兴许他还不知道弟弟已经病得这样重了呢。
秦王质问弟妹晋王妃,晋王妃反而振振有辞,说这是晋王本人的意愿,再三下了严令的。她身为妻子,也只是想遵照丈夫意愿行事罢了。因为晋王一直没醒,秦王也弄不清楚这是不是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只能离开。
但秦王办完了公务,准备要离开太原的时候,却有人悄悄接触他的随从,给他递了话,说是晋王侧妃与侧妃所出的二公子、三公子请他伸出援手。因为晋王并没有说过封锁消息的话,反而盼着身在京城的嫡长子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是晋王妃私心作祟,才封锁了消息,甚至不许王府长史上书朝廷,请皇帝赐下御医灵药救治晋王,还把侧妃母子三人禁足,又对侧妃下了慢性毒药,存心要置他们母子於死地。
而晋王妃之所以会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晋王世子如今在京城, 正讨皇帝欢心,非常有希望在太子死后入主东宫罢了。传言说太子近来身体欠佳,已经病了小半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一旦太子薨逝,储君之位出缺,晋王世子就是最有希望上位之人。在这种紧要关头,晋王世子怎能离开京城,返回晋地,为父亲侍疾或是守孝?为了给儿子争取时间,晋王妃才会特地封锁消息,甚至为了延长晋王的寿命,放弃一些有可能治好他却比较有风险的诊治方式,改用了保守却对他身体更不利的药方。正因如此,晋王才会一直昏迷不醒,王府内外都由晋王妃把持。
秦老先生听到这里,震惊得立刻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晋王世子怎会入主东宫?太子……太子病重了?!”
吴少英并不惊讶,太子乃是国之储君,知道他病重,谁会不震惊?谁会不担心呢?
吴少英对秦老先生道:“老师身在西北边城,对京中的消息不大灵通,也不知道这些朝廷大事。学生在京城的时候,就没少听人说起。当今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子嗣,早年倒还有过两位小公主,但都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太子自出生就有不足之症,多年来一直体弱,立了正妃与侧妃后,只生下了一位小皇孙,偏偏养到九年前,又夭折了。此后,只有太子妃生下一位皇孙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子嗣。朝野内外都在为皇嗣忧心,宗室中提起了过继之法,听闻当今也有些动心。晋王与当今自少年时就亲厚,子嗣又多,九年前甫闻皇孙之殇就送了嫡长子入京,为的就是他有朝一日能过继到宫中为嗣。京城内外,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