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都没能熬到这一天。就算熬到了,经过重重磨难,他也早就不再是过去的他了。
秦柏为死去的旧友难过,并没有与活着的旧友们见面,倒是打听过,唐家的境况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太糟。唐大学士和稀泥,固然可以保住自身,但新皇上位后,他的行为就不是很受待见了。唐大学士心中惊惧,生了病,试探性地上了告病的折子,很快就被批复下来,只好带病回乡去了。唐复因为身有功名,倒是没被连累,还得了外放的任命,外放的地点也不是太糟糕,只是唐家在京中,到底是大不如前了。
但唐家到底是平安度过了那场风波,所以秦柏也就没有多问后续。直到今日见到了唐复的外孙,他才知道,唐家原来在那之后,就一落千丈了。
唐家女儿被先帝指婚给了辽王,是在夺嫡之变前发生的事。辽王是宫人所生,在皇子中并不出挑。他於文才上很不擅长,便索性专心於武道上发展,一心练武、学习兵法,有心要做个大将军,好在兄弟中脱颖而出。唐家的婚事对辽王来说,是个意外,他本身是希望能娶一位娘家有实权的将门千金为正妃的。但先帝旨意下来,他也只能接受了。唐家女才貌双全,倒也颇得他的喜爱。新婚时节,夫妻俩曾经恩爱过一阵。
然而,夺嫡乱起,越演越烈,甚至有皇子丢了性命,被圈禁的也不止一个了。辽王觉得这是他出头冒尖的好机会,可他的岳父唐大学士却认为,这等险事需得避上一避,求个安稳最佳,反正等到结果出来,无论是哪一位皇子登基,辽王都是稳稳当当的王爷,富贵尊荣不在话下,何必在这时候掺和进去?万一被牵连了,不就吃大亏了吗?於是唐大学士便在先帝面前进言,为辽王求了个镇守辽东边疆的差事。
那时节,大战都打完了,边境不过就是偶尔有些小乱子,出不了大事。辽王被调过去,固然是得了个不小的封地,可是地方苦寒,又没有战功可立,更不能趁着京城大乱,从中谋点好处,心里怎会不怨?等到他听说太子从东宫脱困,成功把众皇子打败,成为新皇,心中的怨气就更深了。他不知京中夺嫡之争的详细内情,只凭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就忍不住想,若他还在京城,是不是也有一争之力?太子虽是嫡长子,却毕竟是被圈禁过的人,怎么比得上他这个清白无辜的兄弟?
想着想着,疑问就成了心魔。
新皇登基后,唐大学士又告了病,唐复外放大同为知府,辽王妃唐氏随辽王在藩地,很快失了宠。儿子才出生不久, 她就卧病在床,受了丈夫不小的气,没两年就香消玉殒了。唐大学士得了消息,却是后悔不迭。他本来就重病在身,这一气就更不得了,直接吐血身亡。
唐复在任上得知父亲妹妹双双亡故,也是心灰意冷。借着丁忧的机会,他脱离了官场,却没有回乡,而是留在大同收了几个学生,安心教书。他的才学也高,教书的成绩却比不上故友秦柏,教出的学生中,只有几个举人、秀才。温家大爷就是在那时候拜在他门下的,算是他最出色的学生之一。他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便许给了这个学生。
后来温家女儿嫁给了他妹妹辽王妃温氏的儿子赵硕,也着实是意外之喜。他十分关注外孙温绍阳,也很关心妹妹的嫡亲孙儿赵陌。他甚至曾亲赴辽东,想要找机会见妹妹的儿孙一面。只可惜辽王不许,他与赵陌终究只能缘悭一面。
唐复身体情况不佳,从辽东回来后,便一病不起,十年前过世了。那时候,温绍阳不过五岁,赵陌也还不到两岁而已。
秦柏回想起故友这短暂一生的经历,心下暗叹不已。看着身着白衣的赵陌一步一步迈入厅中,面上的容颜如此肖似故友年少时节,他不由得露出了温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