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珍战战兢兢地守在松风堂客间里,不敢入内见许氏。但在秦仲海秦叔涛兄弟进去见过母亲后,许氏还是打发了大丫头鹦哥出来请秦幼珍入内相见。
秦幼珍在那一瞬间有些胆怯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冲冲挪不出第一步。还是牛氏拉住她道:“我陪你一块儿去见你伯娘。傻孩子,怕什么?”还招呼了秦含真一声,“扶着你姑妈,她脚软呢。”
秦含真忙照做了,只觉得秦幼珍好象整个人踩在棉花上一般,走路都是飘着的,心里不由得直摇头。许氏对秦幼珍的影响力就这么大吗?后者出嫁都将近二十年了,又一直在丈夫外任上做当家主母,怎么遇上许氏,还是这么怂?
秦幼珍怂归怂,有了秦含真的搀扶,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许氏的病床前,并且拒绝让两个儿子陪同自己入内。看到许氏那张难看的病容,她的脸色顿时也白了一白,张张嘴,却又闭上了。
她已经知道了许氏吐血的原因,即使心里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应对伯娘可能会有的质问,但此时此刻,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管她有多少理由,她都清楚,她确实是让对她恩重如山的伯娘伤心失望了。她低下了头,扶着床架,什么话都不敢说。
许氏虚弱地看着这个侄女,想起闵氏方才报给她的消息,闭了闭眼:“初明……跟孙家姑娘定了亲事,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
秦幼珍结结巴巴地道:“前……前儿才定下的,刚换了庚帖,孙家还要寻高僧看八字呢。他家不欲张扬,因此我们也……”这话却有些搪塞的意思了。直隶布政使孙大人要为疼爱的亲侄女说亲,事前怎么可能不对过八字,再向兄弟推荐侄女婿人选?孙家如今要再请高僧出面,不过是走程序而已。这门亲事,已经没什么可能取消了。
许氏又闭了闭眼。尽管秦幼珍的话听起来似乎还有操作的空间,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许家还未出孝,她又不可能在这时候为许岫提亲,更别说许岫的母亲许大奶奶,如今正怨着她这个长辈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象从前那般,对她言听计从。
许氏觉得非常惋惜,若不是她兄长许大老爷昔年犯了大错,名声扫地,不得不引咎辞官,国子监祭酒这样的家世,还不如许家显赫呢,孙家姑娘未必就能被许岫比下去了。但如今,许岫还真不敢说能跟孙家的女儿比,当中又还有休宁王妃这一层关系在……
许氏胸口又是一阵闷痛,看向秦幼珍的双目含泪:“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的心事,你是心知肚明的,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你可以装傻,说什么都不知情。但我知道,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没那么厚的脸皮,做不出睁眼说瞎话的事情来。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你就这么嫌弃我么?!”
秦幼珍呐呐不能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答道:“我哪里敢嫌弃伯娘?这事儿是个意外……孙大人到长芦来巡视,见到初明,十分喜欢。老爷与我想着,初明能得这样的长辈青眼,乃是他的福气,也让他多多去向孙大人请教,与孙大人的两位公子往来。初明与孙家人相处得久了,关系越发亲近。孙大人有一日忽然问起老爷,初明是否已有婚配。老爷自然不会撒谎。孙大人就提出了要做媒,把侄女儿许给初明。伯娘,您也想想,那样的情景,难不成我们还能拒绝不成?”
当然不可能。在坐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孙家姑娘又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向关系良好的长辈提出要做媒,没有合理的原因,确实是不好拒绝的。说不定卢家人一旦说出了拒绝的话,双方的关系就不复曾经的融洽了。这是得罪人的事。 而这番对话是发生在孙大人与卢普之间,后者并不是许氏可以掌控的对象,他答应下亲事,秦幼珍难道还能反对吗?卢家也根本没有拒婚的理由,这门亲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许氏又是一阵郁闷,双眼落下了泪水:“即使如此,你又何必瞒着我?!难道我还能拦着初明跟孙家结亲?幼珍,你心里把伯娘当成什么人了呀?!”她闭上双眼,泪流不停。秦幼珍也露出了羞愧无比的表情,眼泪叭叭地往下掉,不一会儿,便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候,牛氏开口了:“好啦,大嫂子就别再怪孩子了。婚事一日未议定,怎么好跟外人说起?这对孙家姑娘可不大好。再说了,幼珍上京之后,先是生病,接着又忙着四处串门走人情,又要带着初明去见孙家人,跟孙家议亲,直到前儿才换了庚帖。这前前后后要忙的事那么多,她又不住在你们家里,能有多少空闲,跟你提起这事儿?虽说初明是我们人人都喜欢的小辈,但毕竟他姓卢,不姓秦,他有父母亲人替他操持亲事,哪儿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外姓长辈处处过问?如今你才知道也不算晚,初明结了一门好亲事,我们该替他高兴才是,怎么大嫂子你还责怪起幼珍来了呢?难不成你不中意这门亲事?不想要孙家姑娘给你做外甥孙媳妇?”
许氏被呛住了,不停地咳起嗽来,原本默默流下的眼泪以及止不住的鼻涕糊了她一脸,使得她越发咳得厉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