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探访
诚然, 傅承林听完这个比喻, 反应冷漠, 笑都没笑一声。
因为他发现, 他自己可能要同时扮演婊.子、老鸨和嫖客这三种角色。
沈达观没察觉傅承林的复杂性。
他把傅承林当作一个普通的、为生活所困的、深夜站在天台上抽烟的可怜男人。
再看傅承林那张脸,长得是可圈可点……沈达观怀疑他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麻烦, 不由得开口问他:「我的一个买方客户,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我正在犹豫, 要不要放下包袱,从了这位客户?」
烟味混杂着酒气, 随风飘逝,傅承林心道:这人醉得不轻。
出於好奇, 傅承林多问了一句:「男客户还是女客户?」
沈达观轻轻吸一口烟, 答道:「女的, 四十来岁。」
傅承林便说:「看你自己。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怎么替你做决定?」
沈达观捏着烟卷,燃烧的那一端烫在了栏杆上。
火光扑朔迷离, 洒遍灰尘。
沈达观一个转身, 正要把烟头、打火机、塑料袋都扔进盆栽里,傅承林就伸手制止了他:「旁边有垃圾桶, 你可以去那儿扔。这些盆栽不好养,挺容易死。」
沈达观反问:「大哥,这家酒店又不是你开的, 操心他们的盆栽干什么?」
傅承林没回话。
隔了几秒, 傅承林才说:「你不妨想像自己是一棵橘子树, 从小在盆栽里长大,天台的屋檐为你遮风挡雨。忽然有一天,你身边充满了垃圾,捡都捡不走,跑也跑不掉,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根,一寸一寸地溃烂。」
冷风袭来,沈达观咳嗽一声。他默默走向垃圾桶,把那些废弃品都扔了进去,同时感叹:「瘮人。」
背后响起另一个熟悉的、来自女孩子的声音:「唬谁呢?听起来就像是你经历过一样。」
沈达观扭过头,瞧见了姜锦年。
他与姜锦年曾有一面之缘。虽然不太记得她的名字,倒也记得她的长相。两人的职业利益相互挂钩,沈达观不便多留,就先走了。
而姜锦年把烟盒塞回了衣服口袋,假装成散步的样子,当她经过傅承林身侧,恰好听他回了一句:「我开个玩笑而已。」
姜锦年勾唇而笑:「我知道啊,你就是喜欢开玩笑。」
傅承林一言不发,默认了她的指控。
虽然他知道她在影射什么。
他应该说一些好听话,或者讲几段不幸经历,缓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偏偏就说:「那会儿气氛不错,我想吻你。」
姜锦年呢喃道:「我真应该扇你一耳光。」
傅承林半低着头,视线移向了下方,看着酒店大厦的最底部。他不曾靠近姜锦年一步,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不过他说:「哪怕你扇我一耳光,改变不了我的想法。还有你那句话,什么……我曾经毫无指望地爱过你,这话不能随便说。」
姜锦年吁了口气。
傅承林侧目看她,问道:「能不能把我加回来?」
姜锦年蹙眉。
傅承林妥协道:「别跟自己较劲,晚饭吃过了吗?」
姜锦年道:「一口没吃。」
傅承林忽然想给梁枞打个电话,问他平常怎么和女人讲道理。他隐约明白姜锦年的心理活动,但明白是一回事,应对是另一回事,男女思维永远存在差异性。
姜锦年和他不一样。她是一点也看不透他,久而久之,更觉疲惫。
夜幕深广,晚风清寒,他竟然脱下外套,盖在了姜锦年身上。他等了半晌,方才侧过脸,想跟她谈谈近几日的新闻,却发现她已经走了。
*
第二天早晨,傅承林照旧六点钟起床。
窗外淅淅沥沥又是一场雨,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斩不断的银丝水线。
手机铃声响了两次。傅承林一边穿衣服,一边接电话,来电提醒显示了「爷爷」二字,电话那头的老人温和地问他:「承林,你今天要回北京了吧?」
傅承林应道:「上午十点的飞机。」
爷爷沉吟片刻,道:「要不,今天回家一趟吧?你奶奶很想你。」
傅承林抬起左手,翻了翻桌上的行程表。他定下一个时间,话里听不出半点异常。
通话结束之后,爷爷虚握着手机,坐在一把老藤椅上,叹道:「这孩子强得很。」顿一顿,缓声说:「这两天下雨,我担心他膝盖又疼。」
傅承林的奶奶坐在一旁,用绢布抆拭一架三角钢琴。
她年过七十,头发苍白,满脸皱纹……但她依然耳清目明,弹得一手好钢琴。她活到了大半辈子,几乎不再有什么挂念,就是唯一的孙子让她不放心。
奶奶说:「唉,都是造孽。」
她的老伴接话:「那年出的事,也怪咱们都太忙。哪知道他在医院一躺就是大半年,不仅没去成清华大学,也没见着他母亲,年轻人关注的前途、家庭、身体健康,咱们承林都差了那么一点儿……幸亏现在好转了。他立业是立上了,还差一个成家。」
傅承林的奶奶积极道:「我物色了一个姑娘,瞧着还行,就是老钱家的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