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林基本都是不置一词。
郑九钧早已习惯。他坐到了旁边一把椅子上:「那些P2P理财项目,我一个都没掺和。有几个朋友捞了一笔,也有人正在赔……」
金融界的P2P,指的是一种借贷平台。
它的兴旺前景离不开互联网技术支持——移动端大势之下,人人都有智能手机,每时每刻,都能撞见各种各样的网贷。
P2P的本质是一种融资。投资者出钱,借贷者拿钱。时间一到,拿了钱的用户按利息还款,出了钱的用户按利息收账。
换句话说,P2P是21世纪的网路借债收账。
此外,P2P的运营成本较低。它只需要依托於软件,就可以得到产出与回报,并不需要十分专业的金融知识,也不需要投资者注入一大笔资产……再往深处想想,全国有多少企业需要贷款,多少民众需要借钱,多少投资者在寻找商机?
最诱人的一点是,P2P近两年的平均收益率为12%,跑赢了某些基金公司。
据郑九钧所知,姚芊他们家联合某机构,打着国企背景的招牌,做大了一家P2P网贷。线上利润可观,投资者还组建了自己的用户群,再推荐给亲朋好友,形成了高度黏性和品牌效应。
郑九钧面上不显,心中自有计较。他答应了长辈,这一年要挣到一个数,否则无法证明他自己的实力。
静北资产公司被傅承林掌控,郑九钧觉得十分稳妥。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傅承林的量化投资尚在起步阶段——这种投资方法,需要吸纳海量数据。
因此傅承林的团队里,多半是一些顶尖高校的博士生,横跨证券交易市场,所有人都显得野心勃勃。
傅承林铺了一条长远的路。郑九钧不甘落后,再次提及了P2P势头:「我们有丰富的资源,也有软件架构团队……哪怕自己不做,外包给别的公司都行。只要一个网贷概念,就能炒出真金白银,何乐而不为呢,哥们?」
敲键盘的声音停息。
傅承林打开抽屉,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才说:「你要是执意想做,我们朋友没得做。」
烟雾浅浅飘游,在密不透风的室内徘徊。
郑九钧惊讶於傅承林的反应,又被烟味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他思前想后,借用别人的亲身经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电商金融服务平台,不是拒绝了我们的合作么?那个黄总,是姓黄吧?他虽然是你的师兄,面子上讲话客客气气,我真要和他们签合同,他就推三阻四的。好在还有P2P……P2P能帮我们自立门户,比方说吧,姚芊他们家就做得风生水起。」
提到姚芊二字,郑九钧语气一顿。
因为上次的包厢事件,大家闹得很不愉快。傅承林已经和姚芊决裂,虽然他们其实都没见过几面。
当日细节,郑九钧不愿回想。他仍然把傅承林当朋友,即便区区一个P2P项目就撼动了他们的情谊。
傅承林不再抽烟。他起身走近落地窗,开窗通风。
天空阴霾密布,视野遍及乌云。他说:「P2P理财有它的优点。你可以避免刚性兑付,提高自己的抗周期性能力,吸纳一部分资金……但是市场监管不完善,我举个例子,借钱的人就是不还怎么办?资金链一旦断裂,你想没想过怎么抽身?所有理财产品在出事以前,都很安全。」
郑九钧听了他的话,当真沉思了一会儿。
他暗忖:P2P平台的运作原理,是不是让傅承林想起了他的母亲?
时至今日,那个女人还在坐牢。
牢狱之灾是永远的道德污点。
难怪傅承林反应激烈。
郑九钧想通了其中道理,就放弃了投建P2P平台的念头。姚芊找他做第三方合作,他也冷下心拒绝道:「我们公司没经验,这方面还是盲点。真做不了,抱歉,姚小姐。」
姚芊正躺在一家美容店里做推背按摩。
按摩师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手臂粗壮,富有力量。这男人的手掌粗糙潮湿,在姚芊的背部一路挤压按揉,舒服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发出轻细呻.吟,在电话里一阵巧笑:「九哥,现在全国的P2P用户上千万,人均投资两万元。胆大的人都在赚钱,胆小的人错过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郑九钧态度坚持:「我就不是胆大的人。我欠缺P2P市场的战略眼光,没那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姚芊一个翻身,放松身体仰躺,正脸朝上。她用眼神暗示按摩师,让他继续抚慰她的疲惫,那男人犹豫几秒钟,只能照做。
姚芊满意地吸一口气,又问:「九哥,你是听了傅承林的话,还是自己有想法啊?」
郑九钧还没下班。他坐在办公室里,想起从前听过的谗言。那些人说,郑九钧只是名义上的副总,实际上他是陪太子读书,专门给傅承林打杂。
他听得再多也没当一回事。
但是姚芊一提,郑九钧心里膈应,嘴上就没了客套意思:「你猜是谁的想法?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跟我客气,也别把人当傻子耍。」
姚芊交叉双腿,仰高脖颈。
空气中充满了玫瑰精油的香氛,她像是跌入了玫瑰织成的梦境,她不自觉放柔了语气:「耍谁也不能耍你啊,九哥。我要不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根本不会出手。我们家的平台是我爸组建的,用户都在上海浙江广东,民间资本充裕,出不了问题。你不敢单干,还不敢合伙吗?」
郑九钧四两拨千斤,与她扯皮。姚芊察觉没戏,面上不显,仍是一声连着一声,认他做哥,等她终於哄好了他,挂了电话,却又骂道:「男人就没一个牢靠的。」
忙於按摩的男技.师搭话道:「姚小姐最近生意不顺?」
姚芊舔了舔唇,挑着眉梢回答:「就算再不顺啊,我也包得起你。」她卷起男人的衣角,看清他的工作牌号:「27号技师,你一天接待多少个客人啊?」
他讪讪回答:「十几个。」
姚芊怜悯道:「比我想像的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