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林翻扣着手机,道:「纪周行不会英年早逝。他在医院做手术,无大碍,右腿骨折,伤口已经缝合。你还惦念他?」
「我没有,」姜锦年抚摸猫咪的后颈软毛,辩白道,「只是一个熟人出了车祸,我可能也……突然惊讶。」
她停顿中思考措辞的间隙,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她被傅承林的问题牵扯出火气,分不清谁对谁错,心情无端烦躁,嘴上就说:「怎么,你是不是觉得,今晚我要是没来你们家,我就会跑去医院,专门看他了?」
傅承林盯着她:「扯远了,我没考虑过。」
他的右手还搭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心二用。他回复完一封重要邮件,偶然抽出空闲:「你现在去一趟医院,也不是不可以。」
姜锦年道:「你就这么想我。」
傅承林挑拣文件的动作顿住:「想你什么?」
姜锦年抱起猫咪,穿着拖鞋往外走:「你自己心里清楚。」人还没走远,傅承林扯上了她的裙摆。他捉她就跟抓鱼一样容易,扣了她的腕骨,根本没用力气,以防弄疼了她。
但她反手一拧开,还是跑掉了。
猫咪跳下地面,伸了个懒腰。
傅承林暗忖:他此时追过去,她生着闷气,多半得和他吵架。而他不愿吵也不想吵,再等一会儿,兴许能平静地重归於好。
他坐回原位,继续专注於工作。夜里十点多,他煮了一杯牛奶,敲响姜锦年的房门,没声。他直接推门,打不开——她从里面落了锁。
「姜锦年,」他道,「你开下门。」
姜锦年回答:「你竟然直接叫我全名。」
她认定他存心来找茬。
傅承林反问道:「你的名字不能叫么?」他侧倚着墙,嗓音低沉尤其勾人:「年年,宝贝,老婆,快过来开门。杯子很烫,我要是握不住,牛奶就洒你门口。」
姜锦年终於将房门拉开一条缝。
她伸出一只手,接了他的杯子。他看见她低头喝牛奶,慢慢地啜饮,他唇角抿起一丝微淡弧度。可是姜锦年没喝完奶,就关了门,叹道:「我睡了,晚安。」
第二天,她走得格外早。
到了办公室就投入工作,持续两个多小时,直到晨会开始。今天的晨会与往常不同,谭天启等几位基金经理都过来参与。姜锦年摊开文件夹,介绍起了制造业板块的A股热点,也谈到了岂徕公司的高端液压产品。有人问她:「市场行情如何?」
姜锦年道:「短期还是长期?」
那人颔首:「都说一遍吧,还有重点关注的,我们的人工智能医疗股份。」
谭天启插了一句:「在我眼里,人工智能医疗板块,全是概念股。」
姜锦年附和道:「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要想全面应用人工智能医疗……我不说不可能,就是太难了。我们把它当做概念股……」
谭天启反过来打断她的话:「不,不是难。这个行业发展潜力大,吸引投资者的目光聚焦。」
他一边谈论,一边合上了笔记本。
他平素都有做记录的习惯。
今天早晨,他一直没动笔。
夏知秋忽而拔高音调,笑道:「人工智能医疗现阶段在国内就是痴人说梦。人工智能的本质是什么?大数据输入与提炼,你一没有Structured data,二没有完善的信息安全保障,凭什么让全国的医疗数据联网,你只能方便黑客入侵云端存储,弱化医院的市场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谭天启摆了摆手,纠正他:「这只是技术问题。我调研过一家公司,他们已经有了Data色t……」
夏知秋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调侃道:「这可如何是好,谭经理,你连Databa色和Data色t的区别都弄不清。」
谭天启仍是没动怒。
他摊开笔记本,笑眯眯地说:「烦请夏助理给我解释两句,我记着呢。」
夏知秋不言语。
他和谭天启闹矛盾,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当年组里发生过什么,那是他们几人的秘密。
清晨阳光晦涩,寥落照进会议室。
除了夏知秋以外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严肃冷静。姜锦年为了圆场,应道:「谭经理可能不太关注数据与人工智能的算法原理,这些都不重要,只是细枝末节。Databa色就是通常俗称的数据库,用来存储数据,像谷歌公司就有BigTable,设计理念很优秀……Data色t可能呢,只是一个数据集,被收入了Databa色。」
谭天启与她聊了两句,她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更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出风头。
夏知秋再次接话:「谷歌微软Facebook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论文,甩脱我们一大截。我们国内,AI的论文发表数量位居全球第一,质量呢?不少学者都在灌水。后期大量人才缺口、人才建设从哪里找——这都是问题。」
他姿态随性,笑里藏刀。
罗菡咳嗽一声,转移话锋。
散会后,夏知秋和姜锦年一起去了罗菡办公室。
罗菡气得不轻。
面上依然没表露,她只对夏知秋说:「我理解你,你觉得谭天启不配坐到现在的位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谭天启对你没反应?你看清楚自己,你不值得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夏知秋语不惊人死不休:「哦,我要和他聊聊老鼠仓了。」
「老鼠仓」是指,基金经理利用资本拉动股票价格之前,偷摸着拿一笔自己的钱,暗地里投资这支股票,赚取外快——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公司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