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问:「河北农村?」
姜锦年诚实地应了一声「嗯」。她还介绍道:「现在有了高铁,回老家很方便。我小时候,坐绿皮火车和长途大巴,进村的路不好走,崎岖颠簸。」
继母只是笑道:「山区农村啊?」
姜锦年眉梢微挑:「怎么?」
继母直叹气:「你是大山里走出来的优秀孩子。」她意有所指:「年轻,又漂亮。」
姜锦年没吭声。她瞥向了旁边,傅承林正在和他父亲说话,再往外,隔着一堵透明的玻璃墙,能见到郁郁葱葱的繁茂常青植物,还有一条道路上窸窸窣窣的影子。今天是礼拜六,山云酒店迎来不少客人,生意兴隆。
姜锦年放平心态,柔声细语道:「是呀,大家都经常夸我优秀。」她讲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双手搭住手臂,上下滑动,抚平内心的焦躁感。这些小动作看在继母眼里,仿佛是一种毫无掩饰的挑衅。
继母转身走了。踏进厅房,刚好瞧见姜锦年的父母。
姜父与姜母当她是傅承林的亲生母亲,热烈款待。
她端坐上宾,问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姜父倒也一派坦然:「我啊,退休前在牛奶厂做工,骑三轮车送牛奶。我爱人是语文老师,在重村路新希望小学任教三十多年,前年她也退休了。」按理说,他应该反过来问一问傅承林的双亲从事何种职业,但他没有。他并不是特别关心这一点。
傅承林的继母将他们划分为「赤贫阶级」。她略有一丝不耐烦,就没怎么讲话,好在傅承林等人很快出现,解了她的围。继母起身,换了个位置,紧挨着姜锦年坐下。她问:「你爸爸退休前,是牛奶厂的员工?」话中一笑:「培养了一个做投资的女儿。」
她用银汤匙搅拌一杯咖啡。
精致的瓷器隐约反光,咖啡浸润出微妙的奶香。她喝咖啡的动作行云流水,从侧面看,很是端庄大方。更可怕的地方在於,她的皮肤富有弹性,脸上几乎没有皱纹——从额头、眼睛、鼻梁到下巴,妆容极其精致。
她侧目,瞟了一眼姜锦年。
姜锦年直言不讳:「没有我爸这样的人做运输,你恐怕也喝不到咖啡牛奶。」
继母松手,汤匙碰到杯沿,「砰」的一声轻响。她唇角展开笑容,毫无怒意,温柔十足道:「我没那个意思,你一个姑娘家的,情绪别太敏感,学着放轻松,啊?傅承林他爸爸平时在家都不管事儿,一听说傅承林要结婚了,这也想问,那也想问。我就劝他啊,我们跟小姜的爸妈见个面呗,省得到时候,在婚礼上碰见了,我们都不知道谁是亲家。」
她真厉害,真会说话,姜锦年佩服道。
再往细了考虑,她之所以让姜锦年难堪别扭,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而非她无意中的失言。当她发现傅承林的目光扫过来,她一改方才的高冷阴损,变得如春风般明媚温暖,使得今天的亲家见面会在一片和谐氛围中结束。
临别前,她主动与姜父握手,还说:「您是个好爸爸,教出了小姜这么优秀的孩子。」
姜父腼腆地笑道:「哪里哪里……」他诚恳地说出心里话:「我不是好父亲,没能给她提供好条件,买不起学区的房子,请不了家教。就连她毕业以后,我都没法儿帮她找工作,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靠了自己。但她真是个好孩子,心善,心软。」
姜锦年低头,眼眶有点儿潮湿。
继母却在发笑:「哈哈哈哈哈,没关系,苦日子过去了,这不是嫁了一个好老公吗?」她讲完,松开姜父的手,走到另一边去找她自己的丈夫。
*
当天回家的路上,姜锦年怏怏不乐。
傅承林问她:「怎么了?」
司机还在开车,姜锦年应该收敛。可她偏要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的继母。可是,我和她也算一家人,以后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跟她相处。」
傅承林沉默片刻,道:「你可以把她看做一位熟人,仅此而已。」
姜锦年眨巴一下眼睛,悄悄问他:「婚礼上,可以不请她吗?」
他还没回答,姜锦年就一拍大腿,道:「对不起,我这样会让你难做,我明白的。还是让她来吧,其实我这位婆婆也挺好的,有气质,会保养,精明聪慧,伶牙俐齿。」
傅承林笑道:「你在夸她?」
姜锦年没做声。她低头反思自己。
「你真正的婆婆快出狱了,」傅承林看向窗外,神情与平日里无异,「她们不能同时出席婚礼。」他大概有他的安排方式,姜锦年没再深究。
她转移话题,问了他几件工作上的事,直言她迫切的升职愿望。对此,傅承林又给了她一条指点:「有钱人不会只满足於股票投资。你们公司的规模中等,股票型基金不多,工作内容覆盖面广,你有机会考虑更多的投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