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年问他:「你想一夜暴富吗?」
她保持着一种随意的坐姿,窍长双腿伸直,架在扶手上,雪白肤色在幽暗处细腻反光。傅承林视线仍然定格在前方。可他撩开她的裙子,摸过她的腿,方才回答道:「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我想一夜暴富,那会儿我亏了老本。」
「现在呢?」姜锦年问道,「亏没亏过?」
她并拢双膝,往他那边挪。
他道:「坐过来。」说着,还轻拍自己的腿。
姜锦年不以为然道:「我不要坐你大腿。我又不是没座位,坐你身上,像什么样子。」
傅承林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推开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座椅扶手,揽着她的腰,稍微一使力就将她拖了过来。皮椅坐垫凉凉滑滑,姜锦年差点跌下去。她没有防备,被他握着双手,顺势倚靠上他的胸膛。
姜锦年正要和他闹,他指了指光线变幻的荧幕:「我不常有看电影的时间。」
她顿时安静乖巧:「那你继续看吧。」
影片接近尾声时,她终於抑制不住好奇,又问了一句:「你们的资产公司,曾经亏过钱吗?」
傅承林道:「亏过。」
姜锦年讶然:「亏了多少?」
他说:「百分之一点二。」
「不高啊。」
「嫌低了?」
姜锦年辩解道:「我希望你一分钱都不亏呀。我是在安慰你,你只亏了一点二个百分比,不算高,你懂吗?有没有理解我的善意?」
傅承林点一下头,表示理解:「一分钱不亏倒是不可能。以我现在的水平,做不到零失误。」
姜锦年继续探究:「为什么?」
傅承林解释:「人会出错,程序也会出错。我不是万能机器。百分之一点二的亏损,我们公司勉强可以承担。」他和姜锦年说了试水方式,阐述他的量化投资策略——这是千金难求的知识,姜锦年全神贯注地听完了。
随后,她又担心:「这是不是你们公司内部的机密?我认识别的量化高手,他们谈起方法,基本都不讲实话的。」
在她的正前方,电影已经结束,屏幕出现主创人员的名字,结尾曲婉转悠扬。
光幕作为幽暗的背景,忽明忽灭。姜锦年趴在座位里,下巴搁在柔软的抱枕上,眼角微挑,真像一只小狐狸。傅承林勾起她的头发,当她凑近他,他低声道:「我是你丈夫,当然会说实话。」
姜锦年眼中闪着光,感慨道:「你真好。」
话音未落,她推一下他的手腕,得寸进尺:「明天你们那个量化金融峰会,我去不了。你帮我观察一下,有没有特别重要的内容,回来再转述给我。」
傅承林立刻答应了她。
次日一早,两人同时出发。
但他们不能乘坐同一班飞机。
姜锦年要等待公司的同事,而傅承林自然有他的交际圈。
傅承林在贵宾室里和几个人谈笑风生,其中一位一身行头的年轻小伙子还管他叫哥。那人注意到姜锦年,问一句:「哥,这是我嫂子?」
傅承林道:「是你嫂子。我和她认识九年,今年初,刚领的结婚证。」
年轻小伙就笑:「飞机上,我要跟她聊天。」
恰在此时,姜锦年接了一个电话。她和傅承林挥手告别,拎起背包,去了另一侧的候机厅,两位同事正在等她。几人商量一番,决定今天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立刻赶往调研场所。
*
天公不作美,飞机延误半小时降落。
室外正在下雨,乌云翻滚着笼罩大地。
蒙蒙细雨如烟如雾地挥洒,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意蕴。从机场出来以后,姜锦年的外衣和裙子都淋湿了。这种天气,她打伞相当於没打,那雨丝携着柔风,细细绵绵,能从伞沿之下穿过。
余乐乐问她:「我们直接去公司做调研吗?」
姜锦年道:「对的。」她顺口问一句:「你是哪里人?」
余乐乐扶紧了行李箱:「我讲话有口音吗?我跟你学普通话。」
姜锦年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很软。」
余乐乐道:「我是江苏南京人。」
她还说:「你也软。」
「南京?」姜锦年避开另一位男同事的所在位置,拉高了行李箱的提竿,隐晦地说,「我知道一家公司,很感兴趣,但是我没空去南京实地考察。」
余乐乐立马提议:「我找人帮你问问。」
姜锦年心中充满了顾忌。她不能留下把柄。哪怕她出发点是好的,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难免有些衍生意义。她干脆作罢了,推脱道:「我下周找陈总,安排出差机会。」
她牵挂着南京的那家金属钴工厂,这两天一边调研互联网行业,一边忙着做工厂的基本面和技术面分析。她白天奔波,晚上熬夜,还要和同事们沟通,别说去找傅承林,跟他视频聊天都得抽空。
但是,姜锦年给券商的工作电话倒是打得勤。
她的开场白一般都是:「你好,我是泉安基金的经理。」
对方基本上都会卖她面子——部分基金公司会拖欠券商的管理费,泉安基金从来没有过这种行为。
几个电话打完,姜锦年的工作有了进展,心道:等她回家,要把经验分享给傅承林。
傅承林在深圳待了两天。
第一日,他出席第一场金融峰会,只听人讲话,自己没参与。
第二日,他代表本公司,在会上发表演讲。提问环节,仍有嘉宾怀疑量化方针在A股市场的可行性究竟有多高?
傅承林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质疑,他说:「2016年以前,不少量化投资集中在小盘股。今年开始,投资范围变广,以我们公司的数据为例,回报率……」他稍微停顿片刻,因为他想起姜锦年那句——「我认识的量化高手,基本都不讲实话」。讽刺的是,他现在也没打算诉说实情。
市场竞争激烈,他不会让别人搭乘他的船,扬帆起航。
他介绍公司业绩,顺利完成了解释,满场响起一阵掌声。
各大门户网站的财经记者们集中在某一片区。傅承林走下演讲台,某位记者还追问他:「你的量化投资策略具有通用性吗?」
傅承林重复道:「通用性?」
记者解释:「不是生安白造,阿婆阿公和后生仔都能看得懂。」
傅承林没有冲疑,直接回答:「量化投资做不到一本万利,模型需要不断被更新。市场永远在动态变化。相应的,投资策略也要改进。」
他的言谈举止沉稳有度。他还说:「我们公司能为阿婆、阿公、后生仔们提供服务,预计回报率十分稳定。」
记者又问:「你们公司的投资门槛?」
傅承林回避道:「正在调整。下半年会出新规定。」
记者本该去找其他嘉宾。但他稍作掂量,再次提问道:「留个邮箱,我把写完的采访稿发你过目。我们给贵公司拟新闻标题——中国的詹姆斯•西蒙,新一代量化投资引领者,你同意吗?」
傅承林谢绝了。他自称公司规模小,国内A股与美国股市不同,投资者不能相互比较。
记者觉得他言之有理。
傅承林与他告别,走向周围,新交了几位朋友。
香港那边的伙伴来了一些。人家问他:「山云酒店还做上市吗?」
他说:「正在筹备,项目重启。」
朋友们感叹:「去年多好的机会,错失了一次。好事多磨啊。」
有人丝毫没听说山云酒店上市失败的原因,四处询问。知情者讳莫如深,不知情者抿唇一笑,后来还是傅承林自己作答:「早年在香港犯过错,现在悔改了,希望证监部门再给一次机会。」他说着,与众人碰杯,谈笑自若,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中。
这一晚,他赶了两场聚会,喝过三杯酒,便和众人挥手作别。
某一位玩得开的朋友说:「林哥,深圳是个好地方。」
他百般暗示傅承林,要带他去一些高级会所。
大城市从来不缺美人,只要有钱有资源,男性精英们都能左拥右抱。环肥燕瘦,红颜粉黛,任凭他们纸醉金迷,沉沦温柔乡。
但是傅承林拒绝道:「我从不在外面玩。」
另外,还有人附和:「傅总结婚了。」善意地提醒一句:「新娘子漂亮,聪明,是高材生。」
那人听完,恭喜了傅承林,还是执意要请客。他再三强调:他必须做东道主,款待客人。否则就是傅承林不给面子,不把他当朋友。
傅承林见他盛情难却,随口回答:「哪有让客人随主人的道理?你来参与我喜欢的娱乐活动,行么?」
那人正高兴,便听傅承林说:「我这人特别喜欢高空蹦极,十五米跳水,重力加速度垂直下落,不戴护具和头盔。谁戴了护具,谁不是我朋友。兄弟你跟我走,今晚玩累了,我们就睡在游乐园。」
那位朋友连忙推辞,借故跑掉了。
而傅承林拦下一辆车,驶向姜锦年所在的酒店——她住在山云酒店,简直是自投罗网。傅承林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姜锦年的房间号,慢条斯理地敲门。他用另一只手解开领带,缠在腕间,缓缓扯松,反复多次,姜锦年才来开门。
她怔怔与他对视。
他问:「不认识你老公?」
姜锦年道:「你今天忙吗?」
傅承林可能挺介怀姜锦年与他同城,却两天没来找他。反正,姜锦年只听他回答一句:「我没有你忙,你工作更要紧。」
他的潜台词似乎是:你的工作比我重要。
姜锦年没做声。她心虚了。
虽说傅承林看起来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可是他身上混杂的酒气过於浓烈。那酒味和男性的气息深度融合,如同行走的荷尔蒙,姜锦年后退一步,问他:「你喝了什么酒啊?」
傅承林道:「伏特加。」
姜锦年不开心了:「你背着我去喝烈酒。」
她秉持着「凡事好商量」的原则,和他说:「出门应酬,还是少喝酒吧。」她料想他一路赶过来,或许渴了,就站在茶柜的旁边,为他拧开一瓶矿泉水。
傅承林反锁房门,途径姜锦年时,他将她拦腰扛起。
塑料瓶被姜锦年握在手里,矿泉水差点洒出来。她慌忙道:「你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