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剑光落下,落在周虞手中。
“斩。”
周虞便不由自主地,抬手,出剑,斩向圣人“庄”。
这一剑,慢极了。
慢得水天都凝滞,山海都失色。
圣人“庄”感叹说道:“聂,你在真实时光中,确实曾向我出剑,奈何无用。所以,你要在这虚假的世界中,再斩我一剑……”
“对。”
“我固不死,但你的目的将达到。”
“当然。”
“孩子。”
圣人“庄”看向提剑斩向祂的周虞,眼中映着和此刻周虞眼中一样的琉璃般剔透光明,漫声说道,
“你有圣人之姿啊。”
周虞不由自主地出剑,口中却自由说道:“圣人吗?我也不是很在乎……毕竟,圣人有你这样的圣人,也有狗一样的圣人。”
剑光斩到了圣人“庄”面前,落在祂额头。
没入祂的身躯,
消失不见。
祂纹丝不动,既不反手,也似无损伤。
棠棣剑光脱离周虞之手,震了一震,说道:“你是真圣啊。”
圣人“庄”悠然说道:“我当然是。”
“我以今日之剑,斩往日之你,切断干连,此子这一行之中,将再无你出手,是我欠你半个人情,我将於两千二百三十三年后偿还。”
周虞突然道:“我觉得祂不在乎。”
圣人“庄”便高兴说道:“对啊,我不在乎。”
剑光再震了震,
终於消失。
周虞的身躯忽然轻松下来,前所未有的轻松,往后一跌,坐倒在巨鲸背上,仰头问道:“祂走了?”
“走了。”
圣人“庄”为他确认道。
剑圣“聂”走了,
脱离周虞,从此离去。
周虞伸出手,递给来拉他的吴清清,微笑说道:“我自由了。”
圣人“庄”俯瞰着海,不去看天,快乐但充满消极忧愁的情绪说道:“人在天地间,哪里来的自由呢?”
“若乘鲲鹏,朝暮於冥池之间,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算自由否?”
“不算。”
周虞遗憾说道:“确实不算,九万里也只是出了大气层,连月球都到不了,自由个屁。”
圣人“庄”目视周虞,一派纯真自然,问道:“你究竟是谁呢?”
但他问的不是周虞,也不知是谁。
因为周虞自己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周虞凝眉苦思,说道,“照见真我,其实也是假的吧?我想,人大概只有到死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你父母皆故时,不知此理;
拒楚相位时,不知此理;
书诸篇时,也不是很明白此理。
到老妻去后,方才明白。”
圣人“庄”悠悠地说道,接着再次重复,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圣人之姿。”
“真的么?”疑问的是吴清清。
圣人“庄”微笑说道:“是啊,很清晰,比我当初在濠梁之上,看水中的鱼,也看见自己的影子时,看得还要清晰。”
“你真的是庄子啊。”
吴清清油然叹道,似乎还是不敢置信。
“是我。”
“知道鱼之乐,还会梦蝴蝶的那个庄周?”
“鱼之乐是骗人的,梦蝴蝶我很擅长,可惜成圣后睡得少,梦的机会也就少了。”
“那个很恶心人的辅助庄周?”
“何为辅助?我恶心乎?”
圣人“庄”不解。
“你刚才说他,我家周虞有圣人之姿?”
“是我说的。”
“我听说天子金口玉言,说出来就不能改。你是圣人,比天子还厉害,你的话是不是也不能改变?”
“……哪有什么不能改变?圣人也有陨落的。所谓言出法随、口含天宪,其实都是假言。”
“太好了,那你快收回那句话!”
“为何?”
“那句话败人品,你奶过头了!”
“???”圣人懵然,“何为败人品?何为奶?”
周虞含笑摸摸她的秀发,轻声说道:“让你少看点小说……不要坏圣人的道行。”
吴清清用脑后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说道:“我担心你呀。”
“走。”
周虞牵着她,
也不告辞,更不回头,一步跨回,
回到琅邪台下阙偏殿中。
“徐福,”他似笑非笑问道,“你师安期生的对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