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朕乃天子，天下都是朕的，还要朕负什么责任？再说了，这天下大乱，难道不是因为你.乱臣贼子太多了吗？若是天下都是忠君事国之人，又怎会天下大乱？”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伱的逻辑顺序有问题。”
曹肃前半句让闻佑一愣，以为把他说服了，但后面半句，曹肃就这么直白的指出天子的问题，这更是让闻佑恼怒，以前荣政起码还会面上尊称他一声“陛下”，现在这曹贼，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满腔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话，曹肃早就想说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他对着闻佑，淡淡道：“很简单，因为大家的终极目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着。”
“你所谓的忠君事国，那都是要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若是人都没了，还怎么忠君？”
“但你看看这天下，现在有几人能活？土地兼并、豪族压迫、粮价飞升.人命便如草芥一般，一茬一茬的倒下，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会你听你的话？”
“而我所说的每一件事，都与你们天家有关，你们身居高位却不谋其政，无视了万千平民的性命，导致国力衰退，加之连年天灾，人祸四下并起，岂能再高享帝庙香火？”
闻佑听着曹肃振聋发聩的声音，每一个词都在说三个字——他不配！
如此直白，如此粗暴的撕扯开遮羞布，把他仅剩无存的尊严都踩在脚底下摩抆，而最后一句，更像是要直接举起屠刀一样，令原先骨子里都有些懦弱的闻佑陡然脸色发白，隐隐害怕了一些。
但旋即，他就为他刚才的一抹害怕而感到羞耻，他还怕什么？这天下都快没了，他也快成为亡国之君了，他还能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就像荣政老贼一样，曹肃所做的，也和荣政一样的事。
这个帝国已经烂透了，烂到了根里，换了再多的人来，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只是他脸上依旧满脸的不服气，“嗬嗬嗬”的笑了几声道：“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试图染指神器罢了，你说我不谋政，你们给我这个机会了吗？我自登基以来，可曾自己发出过一条政令？”
曹肃连连摇头，哑然失笑：“这朝中政事，每一条都需要精心研究调查后方可实施，你年纪轻轻就登上帝位，精力都拿来夺取权力了，武不通将事、兵道，文不知农利、户籍，让你做天子确实是为难你了。”
闻佑：.
他愤怒的盯着曹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垂荡的发丝下，双眼内布满了血丝。
曹肃转身离开了干元殿，临行时开口道：“陛下还是准备准备吧，今年年底孤欲称王，等这天下安定了，陛下也可以离开这囚笼一样的皇城，去外面走走看看，或许那个时候，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想法了。”
闻佑听了前面的话，悚然一惊，然而脸色却没有了变化。
这一天，终於要到来了吗？
他心中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称王之后，便是称帝了吧，没想到他闻佑，还是成为了干元国的最后一个皇帝，亡国之君曹肃所说的最后一句，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这自古历史上，亡国之君，能有几个善终的？
一股悲伤之情涌上心头，闻佑瘫软的伏在了地面上，悲戚的哭了起来。
起初哭声还很轻，只是肩膀在抽动，许是想到整个干元殿，整个皇城内也就他一个人罢了，他便不再有所顾忌，嚎啕大哭了起来，哀其自身不幸，哀干元之命途。
——
曹肃返回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每日往来的办公人士众多，主要还是以武官居多。
大量的武官带来了各地的情报，汇聚到了曹肃的手中。
“灵州动荡，魏海、张印、甄仓三人混战，数十万兵马卷入其中，超过百万的人口被战争席卷，大量流民出逃。”
近期重要关注点，除了西州战事，便是灵州动荡。
曹肃放下了灵州官报，眉头紧锁，他看向魏楷：“魏师，这张印.”
“早年间来过江州的，似乎确实就是灵州人，张印三兄弟的武功不错，后来去了汝州发展，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票人马，几个月前来到了灵州，被灵州府府主柏豹奉为上宾，之后柏豹死了，便将灵州托付给了张印三兄弟，连带着八千银蛟军也交付给了他们。”
“什么？竟然还能有这种事？”
曹肃听了之后，大感惊奇：“这张印是柏豹的什么人？私生子？为什么要把灵州托付给此人？托付给我曹某人不好吗？”
魏楷尴尬的笑了笑：“将军有所不知，柏豹与那张印是同门师兄弟，很早之前，两人就已经相识，但张印的出身比较卑微，之后也一直未能有什么成绩，在灵州的时候，柏豹就对张印多加资助，那张印也挺有骨气的，后来非得自己出去闯荡，结识了两个结义兄弟后就离开了灵州，去了江州、汝州等地。”
曹肃皱眉道：“什么门派？”
魏楷摇头道：“不是江湖宗门，是道宗朝大学士匡复的门下。”
他顿了顿又说到：“那匡复，是原幽州府府主匡元洲的大伯父，也是一代名儒。”
“原来是儒家子弟。”
曹肃这才恍然，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柏豹会这么选择。
魏楷沉声道：“几日前，张印突袭了甄仓，现在灵州内，张印的银蛟军风头正盛，若是没有外力阻碍，怕是用不了多久，魏海和甄仓都会被张印三兄弟赶出灵州。”
曹肃听到这里，便知道魏楷之意，他眉头紧锁：“灵州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是之前没有受到万平之乱侵扰的地区之一，依然保存着不俗的实力，若是被张印彻底掌控灵州，恐怕不是一件好事，魏师可有什么良策？”
魏楷也不扭捏，正色道：“不如就封楚新风为灵州府府主，听说楚新风如今在禹州并不得利，想来他也愿意去灵州捞点好处。”
曹肃一怔，他目光一直聚焦在灵州一片地上，没想到魏楷居然给他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驱虎吞狼之计吗？他仔细想了想，顿时大笑了起来。
“魏师好算计，我得魏师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