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
齐鲁一地的州府。
百年世家范氏的府邸,可能比坐落在济南府的经略使府还要气派。
曾经的泉郡郡望,如今可以称得上是省望了吧。
在梁山被清理,齐鲁官场一番大地震之后,范家已经是齐鲁一地当之无愧的分疆王。
如何让一个世代簪缨荣耀百年的世家一举成为中原之地至高门阀,成为像那宋阀那般的庞然大物,范家已经悄悄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雅致的庭院里,姜商终於得见那位见证范氏百年荣耀的老祖宗。
大麓朝仅剩的几位上柱国,范明哲。
这位百岁老人一点都没有显露出衰老的意态,反而红光满面异常的精神矍铄。
和年纪只够当他曾孙的姜商风花雪月天南地北畅谈了大半天。
要不是有下人担心老祖宗身体不适,估计还能谈更久。
只是一老一少掰扯了许久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未免让候在门外的范思睿有些惴惴。
难不成自己在北辽和宋阀之间的犹豫不决当真是坏了老祖宗的好事不成?
“老爷子,跟您聊了这么久是该让你休息休息啦!”姜商道。
范明哲却是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缓缓地坐直了身子,那状态看似比当家作主的范思睿还要精神一些。
“还没跟殿下谈到正事,老头子就再多撑一会儿。”
“老爷子……”
“殿下不必太过担心老朽的身子,无碍的,就是看着这个家这么多年了,说全放下也不尽然,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人老了啊总会多些心思。”
姜商也不勉强,既然范明哲希望自己多说几句就让他去说,这位历经蒙元大麓两朝的老人家,一把手把当年的寒门范氏给带上中原最顶尖的世家之一,见识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在自己快要寿终正寝之时又会为范氏安排何等的手笔呢?
“殿下不会怪思睿在梁山的事里多动了心思吧?”
“怪!又如何?”
“那么殿下认为,在中原之地,北辽和宋阀孰优孰劣?”
这话姜商不好接,也不打算接。
范明哲继续道:“自寒门崛起,天下再无贵族只有世家,几百年了,中原也就出了一个盘踞江左的宋阀,是天下最顶尖的一个姓氏,怕是天家的底蕴都不如啊。”
这一点姜商必须承认。
大麓王朝皇室陈氏,前身不过是一个胡汉通婚的边陲小国君主而已。
要不是得到中原各大世家以及南宋阀的鼎力支持,想要入主中原,想都别想。
贵族的没落,代表着士大夫阶级的崩塌,每到改朝换代之际总有数家新贵崛起。
北辽的姜氏不也是因为搭上了大麓王朝而崛起,如果换到以往察举的时代,姜氏老祖宗根本没有资格一手捏住云川楼,这一手简直就是扼住了大麓王朝的咽喉。
当年的五姓七望开始慢慢地淡出天下视线,但世家的存在却是从来都不会断层。
除非是整个天下都变了,只要还有一个帝王在,这些利益阶段的存在永远都有必要。
“范氏和天家的关系,一直是温淡如水,和几大姓氏相比,底蕴还是浅了一些,只能呆在齐鲁一地做些小本生意,顾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说是裂土封疆笑话而已。”
姜商问道:“那老爷子又是如何去看待北辽和宋阀之间的区别?”
“北辽为新贵,宋阀为传承,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方。”
“那老爷子为何会说熙攘来往?”
“南宋阀的存在不仅阻碍了吾等世家的路,阻了新贵的路,也阻了天家的路啊。”
姜商沉默地点了点头。
江南一代士族的存在,自从衣冠南渡之后更加尾大不掉,岁月浮沉,最后更是出来宋阀这般的庞大存在确实已经阻碍了很多人的路。
大麓王朝为何择北都为京师,不选更加富饶的南都,其中固然有天子守国门的意思,但往更深层的去想,何尝不是在避讳宋阀的压制。
在南都定京师,怕是要让陈氏憋屈得要死,何不避而远之随他们折腾去。
而在文玺帝之时,整了一出新派的改革,何尝不是天家也在想方设法地去打破南边的统治而走得另辟蹊跷一途。
只不过如今看来嘛,这新派的改革反而是落了南宋阀的套里,使得南边愈发地难以把控。
有时候姜商都觉得,搞出一个南都政府和北都朝廷,这不是陈氏自己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可关於这一点,没有人会进行太过深入的交谈,至於朝廷如何在以后掌控南都政府,就看成长起来的陈煊有没有能力去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