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见到师父,被师父惩戒一番之后,他就会清醒许多,但却万万没想到,师父却是这样一个问法。
自己错了么?
“且让为师猜一猜。”法海瞧着悟空这般神情不振的模样,问道:“可是回到花果山,见了山中的猴子猴孙受人欺辱?”
“师父怎么知道?”
“你当年大闹天宫闯下多大的祸事?”法海走到大圣身前,也不扶他,只是拍拍大圣的肩膀,缓声道:“你自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那山中猴儿们没了你的庇护,这五百年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大圣顿时双目垂泪,道:“师父,山中原有猴群四万七千数,如今却只剩下千余老小...弟子,委实对不住他们,让他们跟着俺老孙受了这般灾苦。”
“所以你此番回去,见猴子猴孙被人杀戮欺辱,便起了杀心?”
“是。”大圣低头道:“弟子做法,让山中猴儿们亲手报仇,共杀捕猴猎手千众。此杀孽,当应在弟子身上。”
“悟空。”
“弟子在。”
“杀孽是在你身上不假,但此事...你认为如何做,才不算错?”法海看着悟空道:“难道是大发慈悲,放过了那些屠戮你猴子猴子的凶手,就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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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法海又开口道:“你认为你错了,无非是你现在身在佛门,以佛门之戒律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你犯下如此杀孽,自然是你的错处。”
“弟子,难道没做错?”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法海亦沉声道:“你此刻去灵山脚下,杀他千百僧人,佛祖或许只会出手将你渡化,并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你认为佛祖是对,是错?”
大圣心中暗暗思索:若是佛祖不杀自己,只是渡化了自己,对那死去的千百僧人岂非太过不公?但这似乎却确实是佛祖能做出来的事情。
究竟是对,是错...他也想不明白。
大圣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此乃佛祖之境界,弟子不能体悟。”
法海笑道:“因此,为师至今不过一介凡僧,而你...却也只是一个头陀行者。既然没有佛祖的境界,又如何以佛祖行事来强求自身?现下修行,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大圣有道:“若是佛祖干脆一掌将弟子灭杀呢?”
“连佛祖都有仇必报,你为猴子猴孙报仇,又有什么错呢?”
大圣顿时豁然开朗,此前心魔消散一空。
师父不愧是大唐高僧,三言两语便解开了自己的心中困惑。
“弟子多谢师父指点。”大圣向着师父重重拜了几下。
只是法海神情依旧如常,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法海复又对着大圣说道:“话是这般说,但是那千余杀孽,自在你身上担着。”
大圣神情坚定,道:“这般杀孽,弟子心甘情愿背负。”
法海似心有所感,忽开口问道:“若说有一日,尔等为人所害,为师该如何做?”
“怎会如此?”
“怎不会如此?”法海看着大圣问道:“我一路西行,结下冤仇无数,如今或是在西行路上, 还担着这取经重责,因此看来无碍...但世事岂能皆有定数?天蓬、黄风鼠、奎木狼...还有那险些被我超度宝相小象,一个个皆有背景,况且此去西天,路还长远,谁知道还有些什么妖魔鬼怪?诸天神佛的秉性,你比为师更清楚...”
大圣万万没想到,今日本是自己向师父请罪,却不料竟然引出了师父这般禁忌话题。
“师父...”大圣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您今日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法海看着悟空道:“只是随口一言。”
大圣神情认真,却是笑着道:“若当真有那一日,定是我师徒成了三界公敌,若弟子死在师父之前...恐怕师父也不见得是那些对头的敌手,弟子希望师父藏於三界,等修炼有成,有了完全把握再为弟子报仇雪恨;亦有可能是弟子先一步於那些对头同归於尽,师父只记得每到俺老孙...呜呜——”
不知什么时候,八戒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馒头,塞到了大圣嘴里,一边儿往里塞,一边儿道:“你这遭瘟的猴子,竟说些不吉利的话,吃个馒头压一压。”
大圣:...
八戒在师父的注视下,讪讪一笑,道:“师父,若是咱们师徒遇了难,老猪我保准第一个逃命,给咱们师徒承继香火...哎幼!”
大圣与八戒顿时扭打在一处,似乎也稍稍冲澹了些刚才的凝重气氛。
“阿弥陀佛。”法海念了一声佛号,法海心中默念《心经,神情似乎稍稍有些放松,但也十分有限。
片刻后,对着几个弟子道:“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