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上孤鬼怨魂的阴霾消散於歌声中,
月华更盛,湖面水波粼粼。星星点点的魂光,在月夜中升起,成群结队伴随着悠远的锺声遥遥向远方飞去。
直到最后,袁香儿收起帝锺,睁开双目,却抬手将一缕刚刚从无妄身躯中逃逸出来的魂魄摄入玲珑金球之内。
清源看到了,思想传统的他不免开口劝阻:“小香儿,就算了吧。生死业消,便饶恕他算了。”
“不,有些事可以算了,但有的事却绝不可以饶恕。”袁香儿将金色的玲珑球收入自己的怀中。
“诶,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家家,我有时候真看不透你。”清源摇头叹息,“说你仁慈吧,又好心得很,这么个事不关己的事情,却愿意冒险跑来救人。说你狠心吧,嘶,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
他摇摇头,弯腰想要扶起自己的使徒。
在媚音铃的铃声中,反应最为激烈的是清源的使徒程黄。
他一度疯狂地想要撕碎身上的枷锁,以至於重伤了自己。
躺在水泽中的程黄浑身毛发湿透,撇开视线不看清源,不肯被他搀扶,也不听命令化为幼小的形态。
清源有些不之知怎么处置,本来使徒不听指令,他应当驱动使徒契约惩处,强迫他服从,变化形体以方便自己带着他走路。但此刻的程黄浑身是血,毛发凌乱的泡在水中。看着他这副伤重的模样,清源莫名就有些不忍心。
跟着这个小姑娘走得久了,我也受了影响,变得这样无端对魔物妇人之仁了吗?
“我带他走吧。”渡朔化为原形,从屋顶上滑翔下来。
清源看见渡朔主动帮忙,十分高兴,凑上前去,“谢谢。多谢你。”
然而渡朔并不搭理於他,将程黄背负在自己的后背,展翅飞渡湖面而去。
一行人回到岸边之后,余家老小围上前来,千恩万谢地跪地行礼。
他们整夜忐忑地躲在湖边的丛林中。眼看着一只巨大的天狼将那些女孩送到岸边,又看着湖心的岛屿电闪雷鸣,被洪峰淹没。最终见到潜入岛屿的几位高人全须全尾地从岛内出来。
他们终於知道了自己一家遇到了神仙般的人物,拯救了一家的命运。自己的女儿和那些无辜的姑娘终於得以逃出魔爪,摆脱了悲惨的结局。
分别之时,那位珍珠姑娘和几位被救出的小娘子一脸娇羞,推推挪挪来到南河面前。
“快看,快看,小南招桃花了。”胡青揶揄袁香儿。
却看见那位漂亮的珍珠姑娘咬了咬下唇,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们还想见见那位小姐姐,不知可否麻烦恩公。”
胡青和袁香儿捂住嘴,努力憋住了笑。
“南河,就满足一下人家姑娘的心愿吧。我们也想见那位小南姐姐。”胡青和袁香儿一本正经地说。
倾国倾城的美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再现在湖边的月色中。
那些小娘子涨红了面孔,纷纷掏出自己随身的荷包丢进这位小南姐姐的怀中,捂住脸往家的方向跑去,
“多谢姐姐救我於水火,姐姐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
众人离开余家村来到附近的城镇歇脚。
此刻夜色已深,白日里繁华的城市安静下来,千门闭户,万巷无人。
此刻,整座城市里唯一热闹的地方,只有那些挑着红灯的花街柳巷。
热闹前庭中,无数男人们偎红倚翠,花中消遣,寻欢作乐。
污浊昏暗的后街,一扇小门被推开,几个看家护院的男子抬着一卷草席出来。
“真是晦气,又死了一个。三天两头遇到这样的事。”
“这是个哑巴姑娘,呼喊不得,客人不知轻重,给折腾没了。赔了不少的银子呢。”
“得了得了,乱葬岗随便丢了,早些回去睡觉。”
路过此地的袁香儿出手制住这些男人。
她沉默了片刻,弯腰揭开草席的一角。
死者身躯尤有余温,魂魄却已毫无眷念地早早离开人世。
袁香儿取出玲珑金球,驱动法决,逼出其中唯一的魂魄。
“饶命,饶命。”无妄的魂魄一见着袁香儿,就开始拚命鞠躬讨饶。
袁香儿说道:“这便饶你一命。这个姑娘於烟花之地损命,她身无灵根,不得修行,且口不能言,你便替她过完接下来的人生吧。”
“不不,我不要。”无妄的魂魄拚命摇头,“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愿为女子,不愿。”
袁香儿伸手一推,将他推进那具刚刚死去的身躯。
那些浑浑噩噩的护院们清醒过来,惊奇地发现卷在草席中已经气绝身亡的哑女竟然慢慢有了气息。
“真是奇事,竟然又活了过来。”
“带回去带回去,老鸦白拿了客人的银钱,这会得高兴了。”
他们押着吱哇比划的女子回到女支院。刚刚转醒的哑女不服管教,被男人其中信手摔了一记耳光,一把推进灯红酒绿的窑窟里去。
“太狠了,你这也未免太狠了。”清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男人的角度,他简直不敢想象这样报复有多么的恐怖。
“前辈,你有来过花街吗?”袁香儿问他。
清源咳了一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不愿意说谎,“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问这个。我们虽然是修士,却并不忌男女大伦,年轻之时,总有应酬过那么几次。”
“前辈见着那些身在花街的女子,可有觉得她们不堪忍受,无法生存?”
“那……倒也没有,毕竟这也是个行业,我看有些姑娘也活得挺开朗的。”
“所以因为那人是男子,让他身在其中,就变成奇耻大辱了?”
清源结舌瞠目:“害,你这个小姑娘。我真是说不过你。”
“不曾身为女子,绝不会体会到那些年幼的女孩,被逼上黑夜中的岛屿,面对无数向她们伸出的脏手时是如何惊惶。不曾被剥夺了自由,禁锢灵魂,也绝不会反思被囚禁在镇魂幡中不得超生的绝望痛苦。”
“你让我原谅这个恶贯满盈之人,又有谁来体谅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灵魂?”
“如今,让为恶之人体验一遍自己曾经对他人做过的事,是否有罪,是否值得宽恕,由他自行审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