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白玉汤用指尖沾了一点茶水,在八仙桌上轻轻划了两条竖线。
“在我看来这件案子的最大疑点有如下两个:
第一,我娘杀人从来不用匕首之类的武器,她自我记事起就在用点穴功夫,以我娘的武功,要杀死那么多丫鬟仆人根本只是弹指一挥间,我娘既然能做到兵不血刃,就算是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她也没必要用最不擅长的匕首杀人。
第二,我娘说她中了奇怪的药物,关於这一点是否属实?如果我娘没有中迷药,别说普通人了,就是几个绝顶高手围攻她,以她的轻功想走也不可能有人可以留住她。
如果我娘是被药物影响而杀人,那么她为什么没有杀死那些来抓捕她的官兵呢?
所以这里其实有着不可调和矛盾存在,
如果那药物是要我娘发疯杀人,那么那些官兵和目击者不可能在我娘活下来,如果那种药物仅仅只是抑制我娘运转真气,让我娘丧失还手的能力,那么她之前又是如何杀掉那么多仆人丫鬟的呢?”
展红绫却越听越头大,听到一般脑子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倒是白玉汤,他不仅没有陷入逻辑混乱,反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将案件的过程和疑点整理清楚,也随之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看着眼睛似乎已经要泛起水纹状涟漪的展红绫,白玉汤也失去了逗弄她的兴致,食指微微弓起,敲击了几下八仙桌的桌面,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二小姐,你对开封比较熟悉,肯定也知道通许县红袖招在什么位置吧,我们接下来就去那边调查一下如何?”
…………
开封北门郊区十里之外有一间酒馆,酒馆本身的构造非常简陋,几间木头房子,外面摆上一些便宜的椅子和桌子,放上一些用以挡太阳的茅草盖子,以供过路人可以在这里歇歇脚,喝喝酒。
本来这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酒摊,甚至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三无营业也不为过。
然而正是这么一家简陋劣质的酒摊,却贩卖一种名为雄鸡啼的黄酒,这种酒的酒性非常之烈,在开封城区的大酒馆反而是相当少见。
所以不少喜欢饮酒的酒客都为了喝这种黄酒,而专程跑到北门外的这家酒摊来买醉。
展楚看着正午当口的太阳,将从不离身的扇子放在右手边,又抄起眼前的白玉酒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黄酒。
他端着酒杯放到眼前,目光落在酒杯中的淡黄的酒水上,刺激的酒气立刻冲入鼻孔里,展楚只是闻了闻就放下了杯子,叹了口气道:“好久不见了。”
一道倩影从茅草遮挡的阴影之中走出,女子身材高挑,带着一顶斗笠,斗笠之下挂着一帘白纱。
她走到展楚面前坐下,也从怀中取出一把相同的模样的折扇摆在手边,她取下斗笠,露出脑后竖起高高的马尾,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久不见。”
如果白玉汤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这个女子的面貌,正是灵秀岛上那位和他交过手的女子——千颜怪侠,江白雪。
展楚看到了江白雪放在桌前的扇子,不动声色的为她倒上了一杯黄酒,将酒杯推倒她面前。
“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把这扇子带在身边。”
江白雪接过酒杯吗,轻轻嗅了嗅:“在如今的江湖上,能够遇到一个有一段孽缘的人,还是从小时候就种下的孽缘,这种情谊可不容易得到。”
“能给我看看你的扇子吗?”
“当然。”
江白雪笑容洒脱,轻轻一推,扇子往前一滑落到了对方手边。
展楚伸出手指摩挲了几下那把扇子,小心翼翼,好像是在触碰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
江白雪笑容之中带上了一层怀念和宠溺:“你送我这把扇子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只是一转眼却已经过了十余年,真是令人唏嘘呀。”
展楚随之点头:“十余年的光景足以让任何事情发生改变,能有两把扇子保留原样,已经是很难得的奇迹了。”
江白雪眨了眨眼睛:“其实我们也没有变,从过去在开封的书院里认识你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比试和争执之中度过。
从读书,写字,到画画,下棋。之后我们长大了一些,学的东西也多了……
江白雪故意话说到一半,展楚也很配合的将话头接过去。
“学东西也多,争执也就更多,琴棋书画的比斗只是小道尔,我们转向了对朝廷的态势,对江湖的格局的理念之争,乃至於对书中那些诸子百家的观点,彼此之间也各执一词, 也一定要分一个对错和高低。”
阳光透过茅草之间的间隙洒在桌子上,也洒在了千颜怪侠美艳的面庞上,她的笑容之中露出了欣慰之色,语气也温柔无比。
“如此或许就是同类之间的排斥也说不准了。”
展楚又叹了口气:“同类之间一定要排斥吗?有那么多的相同点,本应该相处的更好才对。”
江白雪收起笑容,声音却更加温柔,好像要从语调之中滴出水来,她抬起青葱玉指,懒洋洋的往前一点。
“虽然是同类,主导行动的思想却不一样,不同的理念注定要走不同的路,在你身上纠缠的东西很多了,家国天下,朝堂政治。你学到的那些东西,是你用以达到目的工具。
而於我而言,学习东西只是单纯的我想要这么做,通过学习来了解事物的本质,了解事物的本质以后,利用我的智慧真正掌控我这个个体,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所以我们尽管是同类,但是在思想根本之处,却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展楚从江白雪的温柔之中脱离,情不自禁的苦笑一声:“所以我们之间必须得有个胜负,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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