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一望着韩非，也有些沉默。

扬头吐出一口气。

“我的确会在你死之后，取走你的人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想让你死，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应该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死去，你若活下来，还将拥有极其精彩的人生，解开咒印，你至少还可以再活七八十岁，我会等你寿尽而终的时候，再来取走你的人生。”

“前辈……”

韩非微笑，看着自己的脚下，心海之上，泛起了涟漪:

“水面的涟漪虽然暂时消散了，但是仍会有人记得，风曾经吹过。”

“每个人生下来，就为世间的红尘所困，究其一生也难以看破，走出去，晚辈更是一样，不管愿不愿意，都已经置身在这个名为天下的权利漩涡之中，这已经无法改变。”

他扬起头来望着心海之上的波澜，倒映出了他的人生。

那是韩国的王宫。

那里有她的妹妹，红莲，还有他的王兄，有他的父王，即便是个昏庸的王，但那里是他的家乡，是他人生之中的根。

“不怕告诉前辈，就在几年前，非曾幻想过，或许我可以在自己的国家追求我心目之中的天地之法，一个伟大的治世，甚至还放言之，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我曾尝试想要挽救我自己的国家，甚至不惜在王权之外，创造出了代天执法的私刑组织“流沙”。”

他的发丝轻舞，眸光中带着萧索，喃喃道:

“然而，时代的车轮滚滚转动，就如同我的老师所说的那样，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视野，去窥探百万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

“三年时间过去了，流沙也并没有救得了韩国。”

“我的法需要一个强权的王，而这个王，却居然不在我自己的国家。”

“而在秦国。”

心海之中，倒映出了七国的版图，那是嬴政的身躯，站在整个版图之上，他伟岸，霸道，一身冷峻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眼神，正是韩非所需要的那个王。

“秦王一旦和我的法融合在一起，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韩非平静道:

“灭掉我的国家。”

心海之上。

气氛微微沉默了一下。

韩非转眼，看向了姜太一，轻轻说道:“如果是前辈的话，会怎么选呢?”

姜太一怎会不明白韩非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取舍上。

一边，是他毕生所追求的道和法，梦想中的天下法治之世。

一边，是他的血脉亲情，家人朋友和国家，是国破家亡。

七尺之身，到底是许国，还是许道?

这一刻，就连姜太一都不免为这个年轻人感到惋惜，叹了一口气:

“你若生在秦国，就好了。”

韩非转过头去，轻声问道:

“天地之间，真的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中掌握着人类的命运吗?”

………………

成了。

破壁残垣之处。

盖聂和蒙恬没有移开目光，看着韩非终於放下了毛笔，代表着他所书写的那最后一卷内容，终於完成了。

这个时候。

“大王驾到。”

盖聂和蒙恬闻言，顿时心中一动，转身看向了废墟之外。

却见。

嬴政一身黑金王袍，已经来到了这里，他的第一眼，就看向了韩非，关心道:“先生怎么样了?”

韩非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他缓缓站起身来，对嬴政施礼:“韩非见过秦王，多谢秦王挂念，非无事，如今已经将毕生所学，书成二十卷，共五十五篇， 约十万言，其中不止有在下对秦王那日宫中所言的‘帝王术’，还有助秦王平定六国后的治国之策，以及道、礼、法、术、势，等五大为君之道，还请秦王收下。”

嬴政闻言，神色微变。

且不说十万言的鸿篇巨着，在整个天下，都罕见有这么多字的经书。

关键在於……

他没听错?

韩非刚才说的那一句，等他平定六国?

这意思是……

心中认同自己要灭掉他国家的做法吗?

“灭掉六国?”

嬴政看着韩非，冷静道:

“也包括韩国?”

韩非眸光悠远，似看到了远在咸阳之外的家乡，道:

“欲要行法制，便要天下一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韩国，难以独存，当一统之。”

嬴政凝重，问道:“这么说，公子愿以助寡人一统天下。”

韩非躬身弯腰，深深一礼，以头埋下去，嗓音萧索的说道:

“我只能把我的法教给秦王，而我的人，将会和韩国一起赴死，以此，为我心目中的大世，拉开一个序幕，愿大秦一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永世太平。”

话说完之后。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嬴政，面带微笑，却是七窍流血。

满头散发飞起！

自绝心脉而亡。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为了追求自己的法，取舍帮助别人去灭掉自己的国家呢，杀死自己的亲人呢?

不忠?不孝！

唯有一死，为国陪葬。

既是以身殉国，也是以法殉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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