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灯的小丫头见石敬麟答得波澜不惊,讶异问道:“大坏蛋,你怎么这个反应?你没听过‘论招堂’和我家少爷的大名么?”
石敬麟反问道:“老子应该听过么?很有名么?”
小丫头叫道:“当然!先老爷名列天榜第九二十载,创立‘论招堂’,通研品论天下武功,江湖高手只要有幸拜访‘论招堂’的,武功无不突飞猛进。我家少爷九岁就熟知天下一半的武学,人称‘九岁神机’。你说这名声大不大?”
她翘着大拇指,眉飞色舞地说着,把一盏灯笼动得甩来甩去。
石敬麟看着皇甫笑卿,说道:“你来头这么大么?”
皇甫笑卿笑道:“石兄莫听阿节丫头吹嘘。‘论招堂’确实辉煌过一阵,可惜我天生体质怪异,从小不能习武。先父数年前过世后,祖业早已凋零。我只会纸上谈兵,如今江湖人多笑我是个‘废神机’。”
阿节努嘴辨道:“少爷才不是什么‘废神机’!少爷是真本事,若能学武估计早天下无敌。就算不能从武,舞文弄墨照样也做上了个大官!”
彼时圣朝朝廷昏聩,百姓们大多仇官。石敬麟闻言,双眼之中不禁有些鄙夷,道:“你居然是个做官的?”
“阿节,莫要再胡说了。”皇甫笑卿瞪了阿节一眼,转向石敬麟解释道,“此前有幸参加殿试,天子嫌我‘废神机’的名声不好听,赐了我正五品,任金科堂效廉,算不得大官。浙州祭祖之后,这次回京州便是赴任。”
石敬麟听罢松了一口气。他心底对朝廷并无好感,皇甫笑卿任的若是别的官,他只怕要和这少年分道扬镳了,但幸好皇甫笑卿任的是金科堂的官职,这反倒让他多了些好感。
所谓“金科堂”,并非古来有之,而是在南宫博望司法革弊之时新设的一个机构。
它脱胎於御史台,可监察百官。但与御史台只能弹劾官员不同的是,金科堂拥有兵卫,可独自行使立案、惩戒之职。每年在金科堂栽倒的官员成百上千,因而广为百姓称颂。
也正因如此,南宫博望革弊虽然失败,但这个机构却保存了下来。
石敬麟拱手说道:“兄弟,你这官听起来还不错,到任后记得多杀几个贪官!老子这一趟也要去京州,你若不方便,跟老子说一声,老子去杀也行!”心道:“反正杀了,把罪名推给陈嚣那龟儿子就行!”
皇甫笑卿笑道:“我摧眉折腰,石兄没有瞧我不起,已是感激了。先父创立论招堂为江湖献力,本希望我能承其志,无奈我体不能行,只能选择仕途。若侥幸能如石兄所言,除贪务尽,让百姓安宁,倒也不负我心中志向。”
石敬麟没想到皇甫笑卿说话无力,像个病号,但胸中竟有这般血性。
他从小被人唾弃惯了,这辈子自己是没什么理想的,相较之下便对皇甫笑卿有些佩服,因而对这少年也更感亲切。
石敬麟越聊,越觉得与皇甫笑卿投缘, 心中畅快,手掌拍桌,冲着阿节喊道:“小丫头,去拿酒来!老子要与你少爷喝上几碗。”
阿节白了他一眼,道:“喝喝,喝你这坏蛋的死人头!我家少爷身体不好,碰不了酒。”
石敬麟大是扫兴。皇甫笑卿移盏倒了两杯茶,道:“莫若以茶代酒?”
石敬麟道一声“好”,抓起茶盏仰天就喝了下去。阿节却伸手来拦皇甫笑卿,道:“这茶凉了,少爷喝不得,阿节去替你热一下吧。”
石敬麟斜着眼看阿节,喝道:“真不痛快,连茶也不给喝?小丫头,你是他丫鬟还是他妈妈?”
皇甫笑卿以为石敬麟笑话自己,脸色微红,逞强道:“这茶水还好。”於是捧起茶一饮而尽。
阿节见状跺脚噘嘴,把气撒到石敬麟身上,道:“你这大坏蛋,做什么哄我家少爷喝冷茶,要是有什么事,我与你没完!”唯恐皇甫笑卿继续喝茶,架好灯笼,赶紧提着茶壶出房去添热水了。
两个少年看着阿节关上房门,转回头后俱是会心一笑。
皇甫笑卿道:“阿节刁蛮无礼,让石兄见笑了。”石敬麟忙摇手道:“怎会笑话?她是真心待你好,让人羡慕。”
正说着,忽听得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吆喝声沿街传开,离客栈越来越近。二人一同走到窗边,只见见对面、周围的房间都陆续亮起了灯。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推开,却是阿节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口中喊道:“不好了,强盗……强盗来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