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连连点头:“屈归灵,你已经上了贼船啦,贼船好上,下去就难喽。”
双手撑扶在横板上,屈归灵打量着船尾摇橹的这一位,颇感兴趣地道:“老兄,你大概不是摇船摆渡的吧?”
那人在额头上抹了把汗,顺手抛向河里,一张黑油油的面孔憨直得决不令人讨厌:“我正是摇船摆渡的,只不过,嘿嘿,摇的不是这条船,渡的也不是这条河,我摇的船比这条舢板大得多,渡的不是河,是汪洋大海,那种风味,可要较小河行舟痛快上十百倍……”
屈归灵静静地道:“用这种方式胁迫我去见人,老兄,只怕你们是来意不善了?”
那人笑道:“善与不善,要看你交不交出身上那封信了;屈归灵,要达成目的,有时候免不了得运用点小手法,你知道,逼你就范,并不容易。”
屈归灵道:“你不一定能逼我就范,老兄,对於水性,我并不陌生。”
黑厚的脸膛上浮现着一种骄傲的神色,那人双手摇橹,沉浑有力,自然匀顺,仿如长橹在水,乃与他连体随心:“屈归灵,要论武功,你是一等一,任谁也不敢说能擒伏於你,但若论到水性,你的道行还差得远;逐波百里,潜涛半日,右手制蛇鳗,左掌握鲨蛟,这样的境界,大概你在水里尚办不到吧?”
屈归灵老老实实地道:“却还技不至此,但老兄,莫非你就能有这等的功力?”
那人大笑道:“当然有,‘海夜叉’田听潮如果没有此般功力,天下何人尚能具有?”
坐直了身子,屈归灵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不生变化,他冲着船尾拱拱手道:“想不到竟在这里幸会田兄,‘天连水,水连天,一桴渡海是老田’,田兄水中功力,难出其右,果然不曾托大妄言!”
田听潮哈哈笑道:“连你屈归灵也听过我田某的小小虚名,倒真是不简单,然而你既知我是何人,便该明白要在水里逞强,只怕还强我不过吧?”
屈归灵道:“是的,确然强不过你。”
一只手拢着桴舵,田听潮另一只手向河流下游指了指,颔首道:“所以么,你最好能安份点,也免得彼此间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屈归灵,要见你的人,已经从那头来啦。”
屈归灵顺着船首望过去,河的另一边,正有一条尖头快艇,在左右八只长桨的翻飞下,如箭似的破浪前来,虽是逆流而上,竟是速度不减,眨眨眼便到了近前。
於是,站在船头部位的“惊雷”,有些不安的低嘶起来,连续喷鼻刨蹄,马首挥摆,似也感觉出情况的紧张与窒迫……
田听潮好整以暇地道:“你这匹马儿,倒还挺有灵性的,屈归灵,它在替你着急喽。”
屈归灵没有回答,目光投注在迅速移近的那只尖头快艇上,快艇漆成纯黑色,艇首两侧各画着一排白森森的尖锐鲨齿,左右分坐着四名身穿黑油布水靠的光头桨手,快艇中间,站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位,赫然竟是夜来脚底抹油,不告而别的沈鹰艳,沈鹰艳背后,却是一位剑眉星目、唇若丹朱的俊逸青年,这青年人只着一袭黑衫,而风拂衣袂,发带飘舞,自有一股超群拔萃的洒脱形象。
八只长桨离水竖起,桨手的动作整齐划一,快艇距离舢板丈许远近,已自缓住,屈归灵端详着对面艇上的沈鹰艳,只见她容颜憔悴、哭丧着一张脸孔,额头上还留着一块瘀青,显见曾经吃过不少苦头,不怎么消遥快活。
沈鹰艳见到屈归灵,模样十分的尴尬,她强扮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隔着一段水面,腔调暗哑地发话道:“姓屈的,真个人生何处不相见,只经过大半宿,这不又遇上了?”
屈归灵有些啼笑皆非地道:“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野药?翻来覆去净是你的把戏,在这里按下的一步截棋,约莫又是你私下出的主意吧?”
沈鹰艳忙道:“这决不是我的点子,姓屈的,你当我此刻是处在什么情况之下?我也是受制於人,身不由己,早成了人家的俘虏啦!”
怔了怔,屈归灵愕然道:“俘虏?谁的俘虏?”
站在沈鹰艳背后那位漂亮的青年微微跨上一步,颔首笑道:“我的俘虏,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