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章 疯书生
玉树琼花,绿杨明月,“扬州”!
“扬州”与“苏州”齐名,而其金粉之盛,远过於秦淮!
“扬州”的繁华,与盐官、盐商、文士有不解之缘!
“扬州”本乃民贫地瘠之区,但却豪富甲天下,官商多精研食谱,招妓传花,时人均称“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那年头的“扬州”,到处是画舫歌楼,优娼舞妓!
当年杜牧为淮南节度使牛僧儒书记时,征歌逐舞,每无虚夕,他那首脍炙人口的遣怀诗:
“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窍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风流,绮丽!
再看郑板桥那“扬州”竹枝词:
“千家养女皆教曲,十亩栽花当作田”,又是一时风尚!
在“扬州城”的这一方,有条河,这条不算太清澄的河上,横跨着一座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就是“扬州”名闻天下的“二十四桥”了!
河两岸,秦楼楚馆,舞榭酒肆,鳞次栉比!
河里,画舫艘艘,翠袖红衫,鬓影钗光!
每当华灯初上,在这“二十四桥”一带,风月迷离,灯火万盏,画舫穿梭,歌声酒嚣能彻夜不绝!
纸醉金迷,金粉荟萃,这里是十里珠帘的温柔乡,销金窟,这里是“扬州”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方,但——这里也是“扬州城”龙蛇杂居,最乱、最奢侈、最污秽、最荒淫,最下流的一方。
在这个小圆圈,小地盘儿里,藏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这时候,是“扬州城”的黄昏!
这当儿距离那华灯初上、灯火万盏的迷人时刻还有一段工夫,但那迷人、醉人的气氛已然触目皆是了!
在那“二十四桥”行人穿梭,车马来往的桥头上,两腿直伸,斜倚桥栏地坐着个人,他就那么把着桥头坐着!
在这个时候,像这般地坐在这个地方,该是个逢人便伸手的要饭化子脏乞丐,要不就是个疯子!
只是,他不是要饭化子脏乞丐,而说他疯,倒有点!
不,不是有点,他地地道道是个疯子!
你瞧!
那是一身本该雪白、潇洒、飘逸,而今却破的破,烂的烂,既脏又黑,还带着斑斑黄渍的儒衫!
那乱抓乱舞的手,却是既白皙,又修长的一双!
那张脸,凤目、剑眉、胆鼻、方口,如冠玉,似银盘,俊美,英挺,脱拔,还有好白的一口牙!
只可惜那双目光黯淡失神,且有点散乱!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年轻轻的一个人,看年纪,顶多不过廿多岁,看相貌,他不凡、超群,该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无奈,他是一个疯子,造物弄人,竟至於斯!
本来,他该是潇洒过市,姑娘家追逐,至少也会以那双含情脉脉、秋水流波的眸子追逐,男人们羡慕、嫉妒的一个人,而今,行人路过,车马行经,人人都皱着眉,捂着嘴,避绕而过,那些目光中,有厌恶,有惋惜,有同情……
这是男人们,当香车、软轿经过“廿四桥”的时候,有的姑娘们连忙垂下车帘轿帘,有的姑娘们则探出螓首,一直望到过了桥,然后付之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就是这么个人!
听,突然间,他叫了起来!“喂!赶车的,别走呀,来,由这儿压过去……”
他手指处,是他那横伸张开,几几乎拦了桥面大半的一双腿,他要人家由他腿上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