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世子(1 / 2)

其实,我对那天的事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这些年,我一直想忘记那天,但是梦里又时常让我想起来,虚虚幻幻,假假真真,我都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真正的记得,哪些是梦里的事了。

那天,有侍女带我去觐见母后,说母后甚为想我。

自父王突然薨之后,我挺害怕见到母后的,因为每次见到她,她都在做一些很吓人的事。我很害怕她。

那天。起初,母后还算是好,她只是坐在床上不闻他人,自言自语,我请安后原本便想告退,但是侍女拉住了我,说母后真的很想你,就多陪陪她吧,我就留了下来。

没多久,母后喝了一碗侍女端来的汤药,渐渐地,她就有些狂躁。最后,母后突然高声尖叫起来,一边大声喊我父王的名字,一边手舞足蹈,满屋狂奔,几个侍女都拉她不住。

有侍女赶紧前去追母后,也有侍女惊慌失措的跑去找太医,我也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候,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抱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是文先生。

文先生是教我写字的老师,也是几位老师里对我最亲切的那位,有文先生抱住我,我就没那么怕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失火了,火好大,把房门都给堵住了。

我听到屋外一群人在嘶声大喊,而屋内只有母后的癫声狂啸,一切都乱哄哄的。

这些年,我时常梦到这,母后的话在不断的重复中,我听的更明白些了,她是叫我一同与她去陪父王。

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母后已倒在了血泊中。

“快,带他走!”那个侍女手上血淋淋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心里非但不害怕,还有点小高兴,可能是因为她把母后给杀了吧。

屋里的火越来越大,烟也好呛人,文先生抱起我,将我递给侍女。

侍女刚接过我,就抱着我一起摔倒在地上,我转头一看,她肚子上插着一个刀柄。

文先生扶起我坐好,对着我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磕了三下头,他带着哭泣的颤音对我说道:“世子殿下,有贼人要绝太子血脉。臣斗胆请殿下移步。”

文先生起身后,去母后屍首那取下了一只金凤发簪收在怀里,又收回了杀人的匕首,最后在寝宫里引了一大片火,趁着火势未猛时,带着我破窗而逃。

在那之后,文先生带我去了一个小屋,我们换了一身衣物,他拿出一个包袱背上,领着我每天走好多的路。

也不光是走路,一般城外我们就赶车,遇到县城我们就走小路绕过去。

每天,文先生除了带我行路,也在教我学问,他很着急,总想把所有的学问都教会我。

我一下记不住那么多,加上每天行路,又疲又累,吃食还不好,文先生教我十句,我倒有九句要忘,天天心念念的就是王府里的那些果脯和糕点。

直到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群持刀的匪人,他们七八个,把我们两人团团围住。

包袱被他们抢去了,里面翻出了一些钱财,他们很高兴。

他们拿着刀要我们脱衣服。这些匪人连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放过。

我害怕,先脱了,文先生不肯,结果头目在文先生怀里掏出了那只金簪子。

文先生见到那头目抢过金簪子,他突然暴起,一刀就捅死了那头目,随后他被人砍了很多刀。

我记得文先生对我说过,遇到危险,自己先逃,於是我就光着身子朝着山下飞快地跑。

跑着,跑着,一个骨碌碌的东西追上了我,滚到了我的前面才停下来,我经过它时,看了一眼,

是文先生的头。我当时就吓坏了,逃到一个山坳里躲了一天一夜,最后饿得没办法了,才又偷偷的出来。

我回到了那里,匪人走了,文先生也不见了,只有地上还留着血迹。

这时我一个人,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衣服鞋子,就顺着路朝着前头走,刚开始脚被石子硌的很痛,后来慢慢的也不痛。

我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遇到一个货郎,他见我可怜,给我了一片破布和一个饼,我又活了过来。

后来,我就边走边乞讨,最后遇到了师父。

……

终於,燕宇说完了当年之事,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心中多年淤积之气也随口而出。

认识燕宇的人,都道此人沉默寡言,不善言谈。

其实燕宇原本并非这样的性格,只是逃亡在外,自然要事事小心,如何谨慎都不为过。首先是他的满口京城音,在蜀中太过於特殊,以至於他不敢开口讲话。

直到现在,虽然燕宇已经会说地道的蜀语,但是他早已形成了不与人交流的习惯,有事皆在心里对着手中的剑倾述,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恋物癖。

唉。

听完了燕宇的话,黄小石也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设定,真是××孤儿院啊。

黄小石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他所知道的有名有姓的孤儿,就有这么多个:谷月轩、荆枣、东方未明、傅剑寒,哦,还有自己,然后现在又多了一个燕宇。

燕宇第一次对别人说出了自己的事,他听到了那锦衣卫发出了一阵幽幽叹息。

不管如何,无论此人是谁,燕宇从这声叹息中感到了那饱含的同情。

过了半响,锦衣卫对着燕宇问道:“你身上可还有信物?”

燕宇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文先生取的那只金发簪便是留给我的信物,文先生也因此物而亡。我现在除了会京城话外,没有半分能和当年扯上联系之事了。”

燕宇的话越说越流利,多年没用的京城话取代了最开始的蜀语。

真畅快。

燕宇对着锦衣卫突然问道:“我说我不是世子,你相信吗?”

这个操作很皮,黄小石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锦衣卫暗笑一声后,对着燕宇说道:“我可以相信你不是,皇上也可以相信你不是,但是,有人他不得不要你是。”

燕宇听到这里,真的是精神一抖,他没想到自己真的还有活路。不过这话中有话,到底是谁,他非要找到自己。

锦衣卫对着燕宇说道:“皇上是你父王的亲弟弟,是你的亲叔,他怎可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当年要杀你的人和现在要寻你的人是同一个,就是你叔父,诚王。”

这番话完全是黄小石为了骗燕宇乱掰的,但是据他推测,除了皇帝的态度他不知道真实如何之外,关於诚王的那部分大体是不会错的。

“叔父?!”燕宇真是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当年是二叔想要当太子,所以先杀自己父王,后要杀自己。

没想到,这幕后黑手竟然是叔父,诚王。

燕宇惊怒中问道:“为什么是他?我从来就没见过诚王!”

那锦衣卫只用几个冷冰冰的字就扑灭了燕宇的怒焰,他回道:“诚王欲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