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左手撑着脸颊,慵懒的伏在桌上,一脸了无生趣的神情。
“闹了这么久,可以跟我回去了吧?”夏林坐在对面,手中捧着一杯清茶,淡淡道。
芸娘的年龄看起来都足以做夏林的母亲了,可是此刻两人的气场却完全反了过来,好像夏林才是芸娘的长辈一般。
“我在这里待的好好的,干嘛要回去。”芸娘撇嘴道。
“好好的?”夏林摇头道:“你可知自你第一日来到这里,家里就收到了六扇门的传讯,若不是家里为你说话,恐怕还没等到我过来,你就已经被六扇门派出的暗捕清除了。”
芸娘冷声道:“我又没有要他们帮我说话,就算六扇门派出了暗捕,谁清除谁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她那举在眼前欣赏的玉手之上,指甲猛然暴涨三寸,殷红如血,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幽寒光,显得狰狞无比。
“胡闹!”夏林怒喝道:“你还想公然对抗宋廷不成!”
芸娘用力抿嘴,一言不发,将指甲收了回去。
“我们一众兄妹之中,你最是年幼,资质又是最高,所以自小家里长辈宠你,我们做兄长的让你,可是你呢?”
夏林冷冽的声音极为严厉:“只知道闹脾气耍性子!从不知道好好修炼,三百年了,修为还停留在六尾境界,没有丝毫寸进!若是你现在突破到九尾天妖之境,父亲还会执意将你嫁给那位小牛魔吗?就算嫌弃,也轮不到你嫌弃人家,而是人家嫌弃你才对!”
啊嚏!
后院中,正在呼呼大睡的大黄突然一个大喷嚏自梦中惊醒,它晃着迷糊的脑袋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动静便打了个哈欠再度进入了梦乡。
芸娘用力咬着下唇,没有丝毫反驳夏林的意思。
确实,她完全没有资格去嫌弃别人。
小牛魔,是他的外号,不是他的名字,因为他的外号太过响亮,以至於都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
外域有一位恐怖存在,号大力牛魔王,实力强悍绝伦,有着以一己之力力压三大宗师的恐怖战绩,是笼罩在大宋朝廷以及诸多宗门头顶上的庞大阴影。
被人称为小牛魔,他的强悍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其本是外域妖魔,两百年前被流云宗强者自外域抓住,准备传送回宗门时被其逃脱,逃亡一路上斩杀各路强者,自原本不过相当於先天境界的修为,於战斗中一直突破到地元境界。
当时正值天下大乱,大周统治无力摇摇欲坠,各地纷乱不已,他趁虚而入,竟然以一己之力,接连诛灭数个追杀过他的仙武宗门,从而名声大噪,被人称为小牛魔。
自大宋夺得天下之后,小牛魔便加入了一个臣服於大宋的强大部落,虽然逐渐隐匿下来,不再像曾经那般肆无忌惮,但是名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是极为响亮的。
区区两百年,就从先天境界突破到地元后期,现在更是就差机缘便能突破天妖之境,这等恐怖的修炼速度,放眼当今整个天下也是极其罕见的。
如今天下乱象渐显,家中族老深谋远虑,为了长久打算,所以才想将芸娘嫁给那位小牛魔,以联姻的手段来加深小牛魔与其背后部落的关系。
三百年来实力都停留在地元中期六尾境界,也怪不得家中会放弃继续培养她,将她作为联姻的棋子。
望着芸娘不作声的样子,夏林的心里就是一软,轻叹道:“小七请愿出嫁那位小牛魔,父亲已经答应了。
”
芸娘豁然抬头,微微张大嘴巴:“七姐……”
那一直带着温柔笑意的美丽脸庞自她脑海中划过,从小到大,七姐一直都是与她感情最好,最亲近呵护她的那个人,此次又为了她……
妖狐一族,哪个不爱风花雪月?若是有选择,谁不想与自己的真爱一起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而不是被当做礼物,送给一个素不相识,满身腥燥的妖魔做妻做妾。
眼睛中已然有些湿润。
虽然从未见过那位小牛魔,但是芸娘通过往日听到别人的描述,认为小牛魔就是一个身高体壮,全身腥气熏天的怪物。
她坐正身子,沉声道:“三哥,明天我们就回去吧!我要嫁给小牛魔!”
夏林微微摇头:“不行。”
芸娘急道:“为什么?你这次不就是来让我回去的么?”
夏林饮下最后一口茶,说道:“第一,家里已经和对方互通了婚书,确定了小七出嫁,不可能再改变主意了。”
听到这里芸娘开口欲言,被夏林伸手止住了,继续说道:“第二,此次我也不是专门为了你而来,你既然已经出来了,父亲跟我说,就让你在外面散心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去,不过不可再像前段时间一样枉造杀孽!人心就那么好吃吗?”
芸娘咬牙道:“我杀的都是见我孤零,对我意图不轨的人,难不成我一身修为,还要任人欺凌不成?明天你不回去,我一人独自回去就是了!”
“不行。”
夏林从怀内拿出一个卷轴,扔在芸娘面前,芸娘疑惑地拿起卷轴,展开一看,脸上顿时一片惊讶之情,抬头道:“家里想搭上那位赤焰宫主?”
“没错,而且此次机会难得。”夏林点头道:“只要拿下那名不过处於先天境界的弟子,就可以换取赤焰宫主的一个承诺,任谁都不得不心动。所以家里让我此次追查此事,顺便让你协助我。”
芸娘冲疑道:“此事我也听说过,可是那名叛逃弟子既然能从云州成功脱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找到他的踪迹吧?”
“总得试试才知道。”夏林摇摇头。
他忽然皱眉望向门外,芸娘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冷笑,道:“又是一个色欲熏心的家伙。”
“这个人……算了,处理干净点。”夏林犹豫了一下,改口道。
随后整个人都化作一缕白烟,自窗户飘了出去。
房间外面庭院之中,邱成手上拿着一本书卷,正向芸娘的房间走来,脑海里闪过芸娘晚间在他耳边的轻语:
“芸娘虽是一乡妇,平素却最是仰慕公子这种通礼仪沐教化的读书人,对那些圣贤经义也向往的很……待到半夜三更之时,芸娘在房里等你。”
夜风虽凉,邱成的心里却火热一片,心中想道:虽然教导一粗鄙村妇,有辱我才子身份,但是向学之心毕竟难得……
“吱呀……”
脑海里还在胡思乱想,手上就已经不自觉的推开了芸娘没有上闩的房门。
望着慵懒的坐在桌边,烛火映照下笑颜如花,风情更胜日间不知几许的芸娘,邱成不由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以至於他完全忽略了芸娘那足有三寸长短,殷红如血的异常指甲。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将房门关上,一股微不可闻的轻淡血腥味随着夜风向着远处传去。
…………
“今天大黄怎么好像有些精神不振?”
黄真摸着大黄的脑袋,望着它带着一些血丝的眼睛惊讶的说道。
大黄无奈地晃着脑袋,被几个狐狸的骚气熏了一晚上,它能有好精神吗?
昨夜先是莫名打了个大喷嚏扰了好梦,随后又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惊醒,待它好奇仔细探查后立刻就后悔了。
满鼻子的狐狸骚气。
若不是被黄奇下了禁令,一路严禁擅自现行出手,它早就去把那几只骚狐狸一把锤死嚼碎下肚了。
它最讨厌的就是狐狸身上的那股腥臊味儿。
想到这里大黄就有些哀怨,要不是为了躲和一个死狐狸的婚事,它怎么会跑到云州来,结果沦落到今日给人家拉马车的地步。
正在想着心事,就突然瞥到黄真走到院边,弯腰折下了一朵红艳的野花,然后走到它身边插在了它头上……
“一定是因为昨天头顶那个小黄花被大哥摘下来了,所以才这么不开心,现在给你换了一个更漂亮的花,开心了吧?”
黄真摸着大黄的脑袋道。
大黄:“……”
另一边,黄奇正在於夏林告别。
“这是?”黄奇拿着一根夏林塞给他的玉笛,讶然道。
夏林笑道:“我与黄兄一见如故,小小礼物,还请黄兄莫要推辞。”
玉笛通体翠绿,被制成了翠竹模样,共有七节,几片简略的云纹浮现在玉笛周身,正散发着微不可查的能量波动。
这翠竹玉笛赫然是一件阵器,虽然很是低级,但对普通凡人来说依然是难得的宝物了,夏林能将这件玉笛赠与他眼中区区凡人的黄奇,说明是真将他当成了朋友。
朋友之间互赠礼物,乃是大宋文人之间的风气,黄奇也不推辞,他收下玉笛沉思片刻,就自腰间抽出那把象牙折扇,说道:“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区区薄礼望君笑纳。”
他思来想去,身上就只有这件随身的折扇可以赠送了。
空玉之中宝物虽多,但都太珍贵,不适合他眼下这个身份,原本安神香倒是挺适合,但都存放在香囊之中,此刻也不适合送给一个男人。
象牙折扇虽然本是凡尘俗物,却被黄奇刚刚自心界之中召回一道神念印记打入了其中,现在论价值也完全不输於那件翠竹玉笛了。
除此之外他也在做一个尝试,那就是看看神念附在死物之上会不会也跟着成长。
夏林却没有看出象牙折扇的神异,在他眼中这就是一件普通的凡尘物品,不过他还是很珍重的拿在手中,作礼道:“黄兄,后会有期。”
黄奇回礼:“后会有期。”
两人告别完毕,黄奇便转身离去上了马车,芸娘走到驻足观望的夏林身边,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影轻声道:“这位公子倒是一位真君子,通礼仪沐教化,就连出行的坐骑都与先贤一般,用那性情敦厚的黄牛。”
若是此刻她知道,自己昨晚差点就被她眼中那头性情敦厚的黄牛给直接生吞了,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夏林轻叹一声,收起折扇,正准备走回客栈,进门时却无意与一人撞了个对怀。
“抱歉。”夏林连忙赔礼道。
与他撞怀的是那名同舒凌然一同住宿的男子,因为冲撞了身着华贵的夏林,此刻也颇为拘谨地连连道歉。
“咦,不对啊。”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名男子身影,芸娘突然出声道。
夏林疑惑道:“怎么了?”
“以三哥你的修为。”芸娘皱起眉头道:“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感应不到他的存在,还会与他撞怀?”
听到此处,夏林这才发现,刚刚进门之时竟完全没有感觉到那名男子的丝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