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杀人的手法:荆花
朱延禧与朱国帧同是阁臣,也因积忤权阉,相逐罢官。朱国帧坚持不逃,好书如命;朱延禧的好食也是天下知名的,但为人倒不似朱国帧腐迂。他逃到夏镇一带,炎夏热不可当,他腹饥若雷鸣,想找东西吃,见路边有人卖荠芋、饽饽、米团和鱼酥羹,他都叫了一碗,付了碎钱,坐在大树下,便要好好的吃它一顿。他每样都尝了一点,沾在舌上,便摇摇头,置於地上,卖鱼酥羹的、卖饽饽的、卖荠芋的、卖米团的,都顿觉奇怪,卖鱼酥羹的青年问:「老丈为何不吃?是嫌煮得不好么?」朱延禧看看地上落花,不经意似的道:「不是不好吃,而是吃死人。」
青年吃了一惊,问:「吃了会死人?……您老是说,有人下毒?」其他几个卖东西的,也变了脸色,朱延禧道:「这米团的毒药,叫『大象倒』,大象吃了也倒了,人吃了,当然也起不来了;饽饽的汤里有毒,叫『蚁缕糖』,好像一滴渗毒的糖杀死数百十只蚂蚁一般,一个饽饽也足以杀死这么多的人;还有荠芋里没有毒,毒在碗上,叫做『一层光』,有道是『一层光,吃了死清光』……这三种毒,足够毒死三十三个人,却用来毒我老朱,实承诸位瞧得起!」
青年失声道:「毒?都有毒!……那我……我的鱼羹呢?」朱延禧淡淡道:「你的鱼羹倒没有毒。」说着眉头一皱道:「但是你靴底藏匕首,是啥意思?」一青年一怔,随即道:「是用来防身的。」朱延禧双眉一剔,冷笑道:「普通乡下人防身也有那么利的匕首?」卖荠芋、卖饽饽、卖米团的三人一齐丢掉担挑,各自拔出兵器道:「既然事机败露,动手吧!」朱延禧冷笑道:「我正肚饿,杀了你们再吃鱼羹未冲!」随将肩膊横挂的弓,反手搭箭,骂道:「我要动手了,树上的三人,也给我滚下来!」
只听簌簌连响,三人自树上跃落,掠动繁花如雨点,有些还落到四碗食物里去。花落到地上、碗中,都煞是好看。朱延禧笑道:「好花,可惜没酒,拿来送酒,风味必佳!」卖饽饽的喝道:「姓朱的,你好厉害,竟然识破我们用毒!」一个刚从树上跃落的东厂番子骂道:「你这狗耳朵鼻子,也嗅出你爷爷躲在树上凉快着哩!」朱延禧怪眼一翻,箭已反手取了下来,真快如闪电,只要一霎眼间便只来得及看到他的箭已扣在弦上了。
「凭你们年纪轻轻,入阉党未久,不知我老朱昔日在江湖上的名号吧?」卖米团的冷笑道:「倒有听公公提起:阁下就是以前江湖上人称『神耳神舌神箭手』朱大将军。」朱延禧哈哈大笑:「魏阉也算有点见识,既知我名,还敢躲在我头上,还敢在食物中下毒?」那被这场面吓得手足无措的青年问道:「人躲在树上,难免有呼息,您老听得出来,已神乎其技……但置毒食物中,老丈又从何得知呢?」朱延禧冷哼道:「我是师古鲁人巫师薄疑之学,任何人制毒物,一入我口,便可分辨出来……还有你!」朱延禧叱道:「你虽未在食物下毒,也不是好东西,给我站开点,若假意佯作,我一并把你杀了!」
卖荠芋的沉声道:「你用的是箭,至多只射出一箭,我们七个人便教你搭不上第二支箭!」朱延禧嘻嘻一笑道:「那你试试看。」「呼」地一箭射去,正中卖荠芋的胸口,那人惨呼一声,其他五人,一起向朱延禧扑去,只有那青年并未动手。五人扑到一半,其中一名东厂番子「喔」了一声,伸手反摸背后,「砰」地自半空摔下,背上竟插了一箭,其他四人,相顾失色,不明白这无声无息突如其来的一箭来自何方,卖饽饽的叱道:「你有同党……伏在暗处!……」朱延禧哈哈大笑,「你瞧清楚了!」一指地上伏屍的卖荠芋猛汉,只见他胸前一滩鲜血,却不见了箭羽,朱延禧冷笑道:「我的箭穿过他身体,回弧射中第二人……这就是我的箭法叫『一箭双鵰』!」
四人尽皆失色。朱延禧张弓喝道:「再看我『一波三折』射法!」他快如闪电般已搭上了箭,张满了弩,其快的程度令四人不及出手阻拦,「呼」地一声,又一箭射出!这一箭射出,四人各自急退凝神慎防,但朱延禧的箭并不向任何人,只漫无目的地射出一箭而已。四人一阵惶惑,忽箭啸尖锐,一个大折,已「扑」地射入一名番子心口,「嚓」地自其背心穿出,剩下三人,惊魂未定,那箭又连皮带血,「嗖」地射出,再射入另一名后面的番子,竟在脖子上对穿而过,半空又一折返,余势未尽,急射卖饽饽的汉子!
那汉子反应较快,急跃而起,但未及时避得开一箭,「哧」地射入他的小腹。这时箭劲已尽,未能透腹而过,但箭镞没入其腰间,这汉子抱腹打滚一阵,终於断了气。剩下一个卖米团的大汉吓青了脸,卖鱼羹的青年也目定口呆,朱延禧十分得意,道:「你们这班狗腿子,平日也迫人太甚,今日教你见识爷爷的厉害……剩下两个,试试我的『一石二鸟』吧!」